许轻然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病房里一片寂静,这时候有人在旁边给她按开台灯按钮,昏黄灯光驱走所有黑暗。
房间的装饰像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如果排除旁边医疗仪器发出的声响,她会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周覆按开台灯后,转身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等到邪俊的脸容完全映照灯光下,许轻然盯着他脸容的泪痕,低头埋怨的说,“你怎么哭了?我又没死掉,好不吉利。”
如果今天她死掉的话,估计他再也不会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周覆坐在许轻然旁边,拉住她的手,泪珠忍不住的又在眼眶里打转,一眼望来,充满沧海桑田的悲戚,声音哽咽的说,“我害怕你丢下我先跑了。”
许轻然没什么胃口的把牛奶放在一边,身上手术麻药效果似乎开始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左腿的疼痛和脑子里烦乱的躁动。
做完缝针手术的第一天晚上普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上次整容手术结束的第三天晚上,她以为自己会奔溃的死掉,为了不让她过度依赖止疼针剂,一切都需要千万倍的忍受。
回想起过去,她忍不住害怕的往被子里缩,如果是那样的话,周覆是最不能看到她惨状的人。
许轻然不自然的把手从他手中抽离,态度坚持的说,“你别陪我了,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让石腾星进来陪会儿我。”
周覆觉得她心里对自己产生了排斥情绪,或许是在怪他他迟来和无能。坐在一边没有任何响动的坚持不离开,医生说她今晚可能会发烧,他必须留下来陪她度过难关。
见他执拗的像块石头,许轻然用着自己认为最容易让周覆离开的话说道,“孩子没了,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给我留点私人空间。”
这句话比任何的咒骂驱赶都要奏效,周覆不再坚持的站起身,语气生冷僵硬的说,“好,我回去给你收拾点以后用的东西。”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许轻然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周覆,对不起。”
石腾星进来的很快,与周覆相隔不到一分钟,应该早已在外等候了,他的眼泪虽然是止住了,但眼眶红的让人心疼。
许轻然在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错助手的同时,也很懊悔让他卷入这种事情来,不想让他背负太多内疚。
游戏和现实终究有一段很大距离。
在游戏里,他可以只是遗憾的看着里面战友生死,在现实里石腾星这辈子都办不到。
“小星星,你坐过来,看来明天要麻烦你重新去超市买布丁了。”
看着许轻然柔笑的招手,石腾星乖巧的坐在她身旁,想要道歉,她先伸手拍着他的头发,庆幸的说,“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不然我怎么有脸面对阿龙?你可是石藤家的宝贝呢。”
石腾星扁嘴惭愧的说,“我没有阿龙有用,他可以跑到前面活跃,而我会使用电脑,如果今天是阿龙在你身边,你和孩子一定会好好的。”
她是律师,不需要一个杀手在身边,许轻然任性的说,“可我喜欢你陪我玩这场游戏,别忘了,你是我重要的搭档。”
正因为是重要的搭档,此时才显得他没有半点用处,石腾星心里做了决定,如果在游戏中遇到这种情况,作为重要搭档,他应该想办法提升技能了。
他从洗手间找出一把梳子,一边给许轻然整理头发,一边交代的说,“你最少要修养一个月,我想回日本一趟,出事让女人保护,感觉很憋屈。特别是被你保护。”
许轻然任由石腾星摆弄着长发,抿唇笑着说,“回去学点防身本事也是不错的,你没看到杰克强死时那种不可思议又难以相信的表情,为他小看女人的一生画下完美的句号,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
现在的许轻然能说出安慰别人的话,怎么让人不担心?石腾星叹气的说,“今天晚上你会很难熬,可能会发烧,你把周覆赶走合适么?应该很想让他留下来陪你吧。”
许轻然无奈的摇头,“自从经历了整形手术,我对疼痛特别敏感,我怕自己今晚会发疯,听过汉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么?”
“听过。可周覆不是那样的人。”
李夫人快要病逝的时候,容颜憔悴毁坏,无论汉武帝如何坚持都未曾让其与自己相见,等到夫人死去,汉武帝心里一直是那个楚楚动人的俏佳人。
许轻然柔笑的说,“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嫌我的人,但女为悦己者容,我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痛苦的一面,这种记忆留在我一个身上就够了,多添一个人,多一寸苦恼,何必呢?”
见与不见都是一种痛苦。
石腾星故意把她头发梳成两股辫子方便枕睡,“这样你就不会疼的揪头发了,实在抗不下去,我会给你叫医生给你打一针止痛剂。”
止痛剂会上瘾的,许轻然满意的将两根辫子放在前面,咧嘴笑着说,“你也别在这里守着了,我需要打针的时候会叫护士,这么高级的病房,不好好住就可惜了,我有自己的分寸。”
“这时候你还能开玩笑。”石腾星没想像周覆那么坚持的留下,苦笑的往外走,许轻然接话的说,“人总不能一个劲儿往悲伤的部分去想,等我伤势好的差不多,该去看一下安妮医生了,不然我真的会崩溃。”
石腾星走出病房的时候,周覆正坐在廊道里看手机,不抬头的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不会走的,她无非是不想让我看到自己难受的的样子。一般手术后得第一个晚上比较难熬,这样的常识我是知道的。”
石腾星把病房门关好,坐在周覆旁边问,“你在看什么?”
周覆表情冷峻的回答,“家里附近的监控视频。他们刚刚发送过来的。”他手指着当时被许轻然呵斥走石腾星,安慰的说,“你跑掉是正确的,不然你会拖她的后腿,两人可能会一起死掉,杰克强的枪法可以做到在三秒钟内杀掉你。她要是一开始就掏出手枪对战,只会处于劣势地位。”
当时想帮忙的石腾星,对上许轻然气势逼人,坚定不移的目光,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奔跑逃脱,直到跑出那条街道,他才回神的打电话求救。
看着视频里许轻然装死成功的给了杰克强致命一枪,石腾星不放心的说,“一般人家的女律师哪里会在家里放刀和枪,装死击毙歹徒,以后又是一堆麻烦事。”
周覆拍拍石腾星肩膀,“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只需要你和她配合的跟调查人员讲一下事情经过就可以。”
石腾星感谢的深看了眼周覆,又低头愧疚的说,“孩子的事,我很抱歉。”
周覆把手机收起,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又递给石腾星一支,深吸一口的咬牙说,“是我自己办出来的蠢事,嘴里说着能保护她和孩子,结果像个没用废物,让自己老婆遭受到流产这样的事情,是男人的耻辱。”
他们两人在病房外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烟,大概在晚上九点钟左右,病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砸床声,以及她疼到轻哼的声响,看守的护士一直再试着给许轻然物理降温,护士中途有点看下去了,走出病房跟周覆说,“我建议让您太太打针吧,她对手术后的疼痛敏感度很高,止疼仪器像是不起作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坚持不同意注射止痛退烧剂。”
见周覆脸容露出犹豫之色,石腾星起身帮忙做决定的说,“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她以前长期大量的使用过止痛退烧剂,已经出现过不良反应,能不打最好不要用,你们再试着物理降温,她能坚持过来的。”
病房里折腾到夜里一点钟左右,中间许轻然在里面心烦意乱的喊了一阵子,周覆实在听不下去,起身朝着洗手间走,用冷水冲凉着发热冲动的脑袋。
终于护士满头大汗的走出来,欣慰的笑着,“体温稳定下来了,周太太可以好好休息了。”
许轻然累的想睡觉,但身上依旧有忍不住的疼痛,望着挡住光线的身影,凝眉问,“你怎么回来了?”
周覆把另外一张陪护床抬到许轻然旁边,躺下拉住她的手说,“越来越笨了,咱们房子都被炸了,我没地方睡,没有你在身边又睡不好。守在这里最合适了。”
许轻然感觉心里踏实不少,找话题的说,“我不想要这么多乱七八糟仪器,睡着不舒服。”
周覆心疼的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过了今晚我给你问问医生,乖,不要任性。”
许轻然渐渐进入困意,闭眼轻声说,“嗯,感觉我像是变成残疾人了。不喜欢在医院待着。”
他也不喜欢医院的气氛,即便住在最高级的病房里,气氛总是那么凝重。周覆盯着她憔悴的容颜,突然好怀念她嗔怒生气时,小脸涨红的样子,流泪的说,“过两天稳定住我们去海边住一两个月。”
许轻然听出他的声音不大对劲,睁眼看着他安静淌泪的双眸,委屈的说,“我总是把你弄哭,分明是那么硬的性格。”
周覆体内有种想要揭穿一切的冲动,强压下来的没有说出,伸手抚摸她的脸容,“只有你能把我弄成这样。”
所以说,他在感情这方面真是一根筋,但又最喜欢这样的周覆,许轻然探手的帮忙擦眼泪,在自然不过的说道,“君临,我爱你。”
周覆嘴角勾起一抹柔笑,“你不说,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