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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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瞧这一家子

次日晨,燕京外城的清晋门,外城八门,东南西北各一门,四十五度对角再开四门,清晋门是西面偏北。

一汉服书生风尘仆仆,踏露而来,对两列尚揉睡眼的守卒,用女真语大咧咧问:“尔等是挞懒军还是兀术军的?”

一看来人一口道地的女真话,口气又不小,守卒中的十人长忙出列,恭敬回话:“我等乃左监军属下。”

书生早已知晓,乃明知故问:“如此甚好,唤你上面头领来见我。”

“这位……”十人长不知对方是何来头,不敢胡乱称呼,含糊过去,为难道:“敢问有何要事?小的不便随意上传。”

“哦?”书生作势想起来,掏出一块玉牌,“只管带上这面玉牌,若你上面头领不识,再往上递,自有识得的,不消多说,当速来见我,不可耽搁!”

那十人长接过玉牌,玉牌刚掌心大小,圆中带方,手感冰滑,玉质如莹,周边雕镂一圈怪异的图腾。

他认得是国教萨满教标识,顿时小心起敬,中间刻满文字,虽不识文字内容,但看出是女真字。

那女真字乃萨满教神使完颜谷神于大金建国初,依仿汉人楷字及契丹字制度所创,与契丹文字和汉字均为大金通用的官方文字,然其笔画繁复,仅在宗室贵族子弟中普及,大金下层官兵多有不识。

十人长不敢怠慢,暗地吩咐手下看好这书生,以防万一受骗也好交代,忙不迭进城去了。

不一会儿,一位显然刚穿戴整齐的百人长带几个侍卫随十人长匆匆赶来,上前扑通跪倒:“末将参见教尊大神。”

众守卒一听,竟是大金国教之尊——女真人神一般景仰的萨满教尊亲临,吓得齐刷刷扑地膜拜:“参见大神!”

好在早晨过关百姓不多,没有分外引人注目。

书生面无表情,收回玉牌:“都起来吧,本尊有要事在身,不及进城,给尔等个任务,速派人往城外灵泉寺,问寺里和尚要个行者寄存的木箱,即刻送往挞懒亲王府,只说交给挞懒将军,此行一定保密,更不可随意打开木箱,本尊去也!”

半刻钟后,一彪骑兵出清晋门而去,返回时其中一骑的马背上多了个笨重的大木箱,一直送到皇城中的挞懒亲王府即左监军府。

“咔”,头顶一片光亮,几条人影闪动,箱中人忙闭上眼睛,作出昏睡之态,只觉一双手在身上摸索一番,心中暗笑:“想在老子身上搜出东西来,做梦!”

眼皮花了一花,又一片黑暗,箱子又盖上了。

箱中人若非装着穴道被点,只怕要骂出来:“你大爷!有这样招呼郡马爷的么?”

箱中人自是明日,刚刚被马颠了一回,几欲呕吐,蜷着的身子亦大不好受,以为到了目的地就可以解脱,哪晓得打错了如意算盘。

他惟有自嘲:任谁也想不到老子用这个方法浑进挞懒府吧。

这便是明日想出的妙计。

昨晚他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买下一只大木箱,返回以行者身份挂搭的城外灵泉寺。

所谓挂搭,乃游方僧尼暂借某寺参习佛法。

他进城之前的重要物件——三相公的剑、教尊的面具和玉牌,便藏在此处。

明日在寺中住上一夜,然后佯作第二日有事暂离,给知客僧些实惠,寄下木箱,只说自有人取。

今晨,他换好木面书生行头,装作远道而来,至燕京城下,如此一番,骗过金兵,再赶回灵泉寺,去除所有伪装,在金兵到达之前钻进木箱,果然顺利进了挞懒府。

这样一来,谁都以为他是被教尊送来的,至于教尊小姨去哪了,他当然不晓得,而和氏璧呢,自然也落在她手中了。

哈哈!真是瞒天过海的妙计,所有的难题都推给教尊小姨了,反正死无对证……

明日正得意间,只觉得箱子在动,外面传来人声,他竖起耳朵,最希望是楚月的声音,可惜都是男声。

他退而求其次,能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也好:她在不在这里?生下了儿子还是女儿……

“这小子睡得死猪一般,想来被教尊点了睡穴。”

都是女真话,却没有挞懒的声音,岳父大人没亲自出来迎接上门女婿?

“是那骗了我妹妹的混蛋么?”

乖乖,是楚月的哥哥——自己的大舅子还是二舅子?口气不善啊!挞懒不在场,还有谁认得老子?

“回大郎君,正是明日小子。”

嘿!是高益恭的声音,他竟没死,那凤姐姐怎样了?当日长江上,他俩是一同落水的。

“大哥,父王不在,怎么处理这鸟蛋?”

又一个声音,粗声大气的。

明日听出外面只有三人,这个人口称“大哥”与“父王”,难道是自己的二舅子?

他记得楚月说过,她有两个哥哥,大哥叫斡带,二哥叫乌达补,都很疼她,看来到齐了。

“高益恭,你有何提议?”

大舅子的声音比较文雅,应该是个有头脑的家伙。

“二位郎君,这小子很是狡猾,不如先关着,等王爷回来再定夺。”

明日心中嘀咕,原来挞懒不在,没人给自己做主了。

高益恭这家伙,尽出馊主意,将老子关着,也不让我一家团圆——见见郡主和孩子?

哼,等老子出来再跟你算帐!岳父大人,你快点回来么……

“照我的意思,先将这鸟蛋拖出来教训一顿,为妹妹出气!”

哎哟,二舅子,你也太过分了,好歹是一家人么,你骂我是鸟蛋,你不就是鸟舅子?

打我一顿有什么好,你妹妹会心疼的。

虽说我有点对不起你妹妹,可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会犯同样的错误么,你敢说你没有?

大家都是男人,还不互相体谅体谅……

“我刚仔细问过那百人长,乃教尊亲自递信,命他们将这小子送来,这时间上倒与我们探报相合,只是教尊既然制住这关系重大的小子,为何不亲手押送?高益恭,你可带几个人去灵泉寺查问清楚。”

咦?大舅子心很细哩,自己日后可要当心,不要被他发现什么破绽。

嘿嘿,去灵泉寺查问也不怕,任你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你妹夫与教尊是一个人吧……

“大哥多虑了,这鸟蛋头发未剃,在我大金境内当寸步难行,只怕一直被教尊装在这箱子里。听父王讲,教尊大神与我家关系至深,她去接应高益恭押送明日亦无外人晓得,她如此做必有道理。何况教尊一向行止神秘,寻常人难得一见,连父王要联络她还要通过海青儿呢。”

还是二舅子好对付,更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教尊姐姐行事作风神秘不定,她的身份仍可以大加利用。

还有海东青是联系教尊的重要工具,须留意此点,看来自己冒充教尊小姨的这一着真是押对了宝……

只听大舅子道:“先将这小子关好,不可泄露半点消息,凡事等父王回来后再说!”

人声远去,传来锁门的声音,明日没听到半点楚月的消息,失望之极,恨不得一脚踢开木箱跳出来。

现今的他要踢破这铁丝箍固的木箱并非难事,难就难在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只有隐忍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还无人理会自己,总不成将他一直关在箱子里,吃喝拉撒都不管了?

他无奈之下,权作修炼吧,这木箱的黑静状态倒和蕺山山洞相似,对他修习日月诀大有裨益。

在一个月的奔波流亡中,他难得有空练功,也不知退步了没有。

渐渐地,他晋入“放下”的状态,释放五感,气场随之扩散,去听、去嗅、去感应外物……

自己所处的空间相当大,空气畅通,不似牢房。

再外面,应该是个庭院,鸟语花香,虫爬蚁钻,却没有人的气息,这已是他感知的最大范围,看守应在院外吧。

就在这时,一阵隐隐的婴儿亮啼随风飘过,明日心神一分,“放下”境界顿散,自黑暗中睁大双眼:亲王府中有婴儿哭声,难道是……

他兴奋不已,几欲脱箱而出。

却听外面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起落轻盈有力,是个武者。

接着房门“吱呀”一下,来人进屋了,来得正是时候,该放老子出来了吧?

果然,“咔”一响,箱子解扣,揭开箱盖,明日赶紧装睡,只觉有根手指在身上一触,老练的解穴手法,竟是高手。

他一个哈欠“醒”来,只见一个斑须老仆举着根蜡烛在眼前,亦是晚上了。

明日“茫然”地问:“这是哪?”

老仆绽开满脸皱纹,笑一笑,以东北话回答:“公子已在左监军府中,请用晚餐。”

“啊,总算到‘家’了!”明日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爬起来,立处乃一间厅堂,里外数间,桌椅俱备,像个客房,他故意问,“大将军呢?”

老仆转身整理桌子,身材瘦缩,动作迟缓,似垂垂老矣,一面摆开一笼食屉,一面道:“王爷尚在军中,公子一路劳顿,请养息几日,有事就唤老奴,我叫车福。”

见车福要离去的样子,明日赶紧问出最关心的话:“郡主呢?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