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是谁扔下的一角钱啊?嘿嘿,今天可真走运……”
在镇外的垃圾站里,一个面庞稚嫩的小男孩正喜出望外地盯着手中一张皱皱巴巴的一角纸币仔细瞧着。男孩将一角纸币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摊开,用袖子的一角擦去上面的污渍,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入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
“嗯……只要能再攒三块钱,就足够给弟弟交一学期的学费了。太好了!终于可以送他去上学了!”
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后,小男孩在心里面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他一边欣喜若狂地低声自言自语了两句,一边收拾起自己的小包袱,然后拖着那辆自制的小板车,缓缓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糖墩儿嘞!两分钱一个!”
“新出锅的**花哎!不香不要钱!”
“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正宗的天桥老手艺,各位看客……”
镇子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小男孩拉着板车,慢慢走在镇子内的大街上。他一边走,一边盯着道路两边热闹的小摊不断地瞅着。
现在正值晌午,镇子的大街上各种各样的小吃比比皆是,让人几乎看花了眼。男孩皱了皱眉毛,最后在一个卖馒头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大片白花花的大个儿馒头,然后耸动了几下鼻子,深深的吸了两口馒头散发出来的香气。
“咕噜……”
不闻还好,这一闻,没想到肚子却突然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男孩揉了揉肚子,然后把手伸进了上衣兜里,用力攥紧了那捡来的一角钱。男孩犹豫了几秒钟,不过最后还是缓缓松开了手。他吞了口唾沫,抬起脏兮兮的衣袖擦拭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最后一转身,步伐坚定地朝着废品收购站快步走去,再没回头。
……
“废纸是十二斤三两,铁四斤半。至于那些塑料……就给你算五斤吧。牙膏皮有五个铝的,还有这些……凑个整,千羽,你点点,一共是九毛二分钱,对吧?”
废品收购站的院子里,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手中正拿着一个算盘,站在一堆废品前清点着。他“噼里啪啦”地在算盘上扒拉了一阵,然后朝着小男孩面前一推,说道。
被唤作千羽的小男孩只略微扫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道:“没错的,程叔。哦,对了,我昨天还捡到了两斤粮票,要不您帮着看看,也给收了好不好?”
千羽边说着,边从包袱里面掏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粮票递给男人。后者接过粮票,仔细端详了一下,点了点头:“行,小羽,那今天叔就算你一块钱的。这样,一会儿你也别走了,就留在叔这里吃口饭吧。”
“谢谢程叔,但是不行啊,我弟弟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嘿嘿,走了,程叔,明天我再过来啊。”
千羽摇了摇头,婉拒了程叔的好意,然后收起辛辛苦苦两天赚来的一块钱,拖着那辆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板车回去了。
“咦?程老板,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卖破烂了?不会是偷了家里的东西,然后到您这里偷着卖钱花吧?”
旁边,一个五短身材的矮胖子拍了拍程老板的肩膀,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刘大柱,你可别胡说,这孩子可比你争气多了。”
程老板略显厌恶地推掉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肥腻腻的大手,然后看着千羽离去的背影说道,“那个小家伙是前几年流浪到咱们镇子上来的。挺可怜的一孩子,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年幼的弟弟讨生活,一不偷二不抢,就以捡破烂为生。不过,依我看啊,这孩子可比你这臭小子强多了,成天不务正业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哈哈,来来来,程老板,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您大人有大量,还真往心里去啊?得,说正事,咱去看一眼我给您刚拉过来的那台旧收音机,您给个价呗。”
刘大柱听到程老板的话,突然眼睛一亮,一个邪恶的念头在他心里面悄然升起。他打了个哈哈,然后便热络地拉着程老板进了屋。
……
镇子的规模不小,废品收购站位于镇子的东南,而千羽和弟弟的家位于镇子的西北角。
说起这镇子的西北角,那里早些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据说被一场离奇的大火给烧了个精光。听镇子里的老人说,当年那场大火烧得十分邪性,没有任何预兆,似乎是突然就烧了起来,镇子里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那火到底是从哪里蔓延开来的。等到人们被浓烈的烟雾呛得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镇子的西北那里就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当时镇子的西北角,不多不少,一共十七口人家,无论男女老少,最终竟无一生还。更为诡异的是,这火烧完这十七口人家后,很快就灭了,并没有波及到镇子的其他地方,而被火烧过的土地,这么多年来始终是寸草无生。
于是乎,各种传言纷纷而起。有的人说,这十七口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得罪了天神,所以天神降下怒来,以火焚之刑惩戒这些人;有的人则认为这个地方的风水不好,倒行逆施,极易招惹大灾大祸;还有的人更离奇,声称自己曾听到从火海之中传来一阵阵女人的笑声和婴孩的啼哭声,认为这里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结果遭了晦气。
不过大部分人不会听信这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他们更愿意相信实际一些的东西。他们猜测,可能是由于当夜天干物燥,镇子西北这些人家的粮食、茅草或者其他易燃之物不小心沾上了火星,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还有的人猜测可能是周围山林里的强盗或是土匪,趁着天黑摸进了镇子,然后趁火打劫,或者是这些人杀人越货之后,为了毁尸灭迹,这才放了一把火把这里给烧了个精光。
总之,各式各样的传言当时在镇子里面流传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最终也没有一个定论,渐渐的也就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进而被镇子里的人们逐渐遗忘了。
不过,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镇子的西北就成了人们的禁地,人们都认为这里晦气,邪气重,住在这里怕是会遭到飞来横祸,所以只要是手头稍稍有点钱的,都不会在镇子的西北居住,这里后来也就逐渐成为了整个镇子人烟最为稀少的地方,只有不信邪、胆子大,亦或是穷得活不起了,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才会在此处落脚。
这里的房子也没几间,更没什么人居住,只有几间后来人盖的破茅草屋,夏天遮不了风挡不了雨,冬天又避不了寒冷,而千羽和他弟弟就住在这其中一间茅草屋里面。
他们二人是两年前才来到这个镇子的,对这些陈年往事并不了解,而且当时的千羽早已是捉襟见肘,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弟弟又尚且年幼,有个住的地方已经是上天怜悯,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忌讳。
自从千羽有记忆起,他就一直带着弟弟在过着四处流浪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以及他们是否还活着。他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上天可怜他,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叫什么。
估计今天又会是平淡无奇的一天。自从两年前来到这个镇子起,同样的日子,千羽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天了,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照顾弟弟,然后出去捡破烂卖钱讨生活。不过千羽现在总算是对生活多多少少有了些希望,他只要再努努力,攒够了钱,就能够送弟弟去上学了。只要能够送弟弟去读书,他就算再苦再累,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每天从镇子东南的废品收购站走回位于西北的茅草屋,这段路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因为这段路上有着千羽每天都期待见到的东西。
听到远处隐约传来“嘿!哈!”的声音,千羽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加快了脚步。
千羽所在的这个镇子之所以如此繁华,和镇子里面远近闻名的那几家大的武馆是分不开的。这几家武馆里面,当属秦氏武馆最为著名。
据说这家武馆是在解放前就传下来的,现任武馆的老爷子过去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所以才来这武馆之中养老,在仓州这尚武成风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敢来踢馆,可想而知这武馆的背景有多么深厚。
靠近武馆的大门时,千羽发现今天武馆的门口空无一人。千羽喜上眉梢,于是他放慢了脚步,把拖着的板车放在了一边,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武馆的大门边,扒着门缝向里面看去。
武馆里面是一群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们,身着宽松的衣服,正在进行训练。年纪小一些的,在用木头桩子练习,一招一式都显得那么循规蹈矩;还有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则是两两成对在一起比划过招,嘴里不时发出“哼!哈!嘿!”的声音。
千羽看到这一幕,一股强烈的热血一瞬间便涌上了他的心头,体内似乎有一股暗流在疯狂涌动着。千羽情不自禁地用力攥紧了拳头。
“臭小子,今天让我逮个正着,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股暗流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断喝一下子给打断了,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千羽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刚要回头,不料这时却被一股怪力揪着衣领给拎了起来。
千羽心中一惊,拼尽全力挣扎着,试图挣脱开那只大手逃之夭夭。可是他毕竟年纪尚小,如今又被揪着脖子拎在半空中,任凭他怎样拳打脚踢,却伤不到身后那人分毫。
千羽又羞又气,脸上一红,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人!快放我下来!“
身后那人一见千羽这副小腿乱蹬还理直气壮的架势,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嘲笑他道:“就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怎么着?还想跟我比划比划?嘿嘿,放你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个臭小子扒在我们武馆门口,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嘛?!”
千羽见这人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又是武馆里的人,于是便冷静了下来,也不再挣扎,而是将四肢耷拉了下来,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先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
那人一听这话,顿时乐了,心说这个小屁孩儿还真有股子劲儿,都被他揪着脖子毫无还手之力了,居然还敢跟他讨价还价?不过看这个小家伙儿瘦得跟人干儿似的,来一阵风都怕给他吹没影儿了,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娃,放他下来也没什么。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在背后揪着一个孩子的脖子欺负人家,这事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再看这孩子一副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样子,他也有点心软了。
“算了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计较,你既然要下来,那我就放你下来,但是你可不许跑!”
这男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千羽稳稳放到了地上。
双脚着了地的千羽起先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男子来。这男的穿着一身宽松的武术服,和武馆里面训练的那些孩子们身上的衣服看来是同一类型的,只不过细节之处稍有不同()。男子看起来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左右,这个年龄段的习武者,想必在这武馆里面应该是比较高阶的存在。?
千羽转过头来的同时,他的脸庞也随之映入男子的眼帘。在他看来,千羽的面容稚嫩而清秀,清澈的眼眸中透着一丝英气,只可惜,似乎是因为缺乏营养的缘故,这张脸看起来又十分瘦削,苍白得几乎面无血色,看了让人着实心疼。
“……说吧,小孩儿,你刚刚在这里到底干嘛呢?”
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蹲下身来,目光和千羽平视,语气和缓地问道。
千羽见这个男子竟蹲下来和自己说话,隐约觉得这人似乎还算是个和善的好人。千羽心中稍稍放下了一丝戒备,将他站在武馆门前偷偷摸摸向里面巴望的原因对男子坦白了。
原来,千羽每日从废品收购站往家走的路上,都会经过这个武馆。
一开始他还没在意,后来有一次,他偶然听到武馆里面传来训练和打斗的声音,而且当时武馆门前和今天一样无人看守,于是他便凑上前去,扒着武馆大门的门缝朝里面望去。
武馆之中有一些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们,这些人或是站桩,或是在相互搏击,一招一式之间哼哈有声。此情此景,看来千羽眼中,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千羽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让他热血沸腾的莫名冲动,似乎有一股暗流在他体内涌动着,让他突然有种难以抑制的战斗渴望。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可是后来,每当千羽经过这武馆前,看着里面的习武之人练习和打斗,趁机偷师学艺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而且一次比一次来得强烈,似呈生长之势,越来越难以压制。
不过,千羽虽无心对男子说谎,却也并不打算将这一切都对男子和盘托出。他有所保留,只是告诉男子他十分向往武术,想要习武,但是没有钱,所以只能来这里偷看,心想着兴许能够学上个一招半式的,却丝毫没有提及关于他那类似本能一样的冲动。千羽觉得,这种奇怪的言论说出来只会让人怀疑他精神不正常。
“哦……习武吗……不行!不行不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