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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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林安卿问「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曰:「此是两个合,一个离。精气合,则魂魄凝结而为物;离,则阳已散而阴无所归,故为变。『精气为物』,精,阴也;气,阳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仁,阳也;智,阴也。」

问:「尹子解『游魂』一句为鬼神,如何?」曰:「此只是聚散。聚而为物者,神也;散而为变者,鬼也。鬼神便有阴阳之分,只于屈伸往来观之。横渠说『精气自无而有,游魂自有而无』,其说亦分晓。然精属阴,气属阳,然又自有错综底道理。然就一人之身将来横看,生便带着个死底道理。人身虽是属阳,而体魄便属阴;及其死而属阴,又却是此气,便亦属阳。盖死则魂气上升,而魄形下降。古人说『徂落』二字极有义理,便是谓魂魄。徂者,魂升于天;落者,魄降于地。只就人身,便亦是鬼神。如祭祀『求诸阳』,便是求其魂;『求诸阴』,便是求其魄。祭义中宰我问鬼神一段说得好,注解得亦好。」

问「与天地相似故不违」。曰:「上面是说『与天地准』,这处是说圣人『与天地相似』。」又曰:「『与天地相似』,方且无外,凡事都不出这天地范围之内,所以方始得知周乎万物,而道又能济天下,旁行也不走作。」

「与天地相似故不违。」上文言易之道「与天地相似」,此言圣人之道「与天地准」也。惟其人不违,所以「与天地相似」。若此心有外,则与天地不相似矣。此下数句,皆是「与天地相似」之事也。上文「易与天地准」下数句,皆「易与天地准」之事也。「旁行而不流」,言其道旁行而不流于偏也。「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自有大底范围,又自有小底范围。而今且就身上看,一事有一个范围。「通乎昼夜之道而知」,「通」训兼,言兼昼与夜皆知也。

「与天地相似」是说圣人。第一句泛说。「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是细密底工夫。知便直要周乎万物,无一物之遗;道直要济天下。

「知周乎万物」,便是知幽明死生鬼神之理。

问:「注云:『「知周万物」者,天也;「道济天下」者,地也。』是如何?」曰:「此与后段『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又自不同。此以清浊言,彼以动静言。智是先知得较虚,故属之天;『道济天下』,则普济万物,实惠及民,故属之地。『旁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此两句本皆是知之事,盖不流便是贞也。不流是本,旁行是应。变处无本,则不能应变。能应变而无其本,则流而入变诈矣。细分之,则旁行是知,不流属仁。其实皆是知之事,对下文『安土敦乎仁故能爱』一句,专说仁也。」学履。

「知周万物」是体;「旁行」是「可与权」,乃推行处;「乐天知命」是自处。三节各说一理。

「旁行而不流。」曰:「此『小变而不失其大常』。然前后却有『故』字,又相对。此一句突然,易中自时有恁地处,颇难晓。」

问:「『乐天知命』,云『通上下言之』。又曰:『圣人之知天命,则异于此。』某窃谓『乐天知命』便是说圣人。」曰:「此一段亦未安。『乐天知命』便是圣人。异者,谓与『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自别。」

「安土敦乎仁」,对「乐天知命」言之。所寓而安,笃厚于仁,更无夹杂,纯是天理。自「易与天地准」而下,皆发明阴阳之理。

问「安土敦乎仁,故能爱」。曰:「此是与上文『乐天知命』对说。『乐天知命』是『知崇』,『安土敦仁』是『礼卑』。安,是随所居而安,在在处处皆安。若自家不安,何以能爱?敦,只是笃厚。去尽己私,全是天理,更无夹杂,充足盈满,方有个敦厚之意,只是仁而又仁。敦厚于仁,故能爱。惟『安土敦仁』,则其爱自」

「安土」者,随所寓而安。若自择安处,便只知有己,不知有物也。此厚于仁者之事,故能爱也。

「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圣人说仁,是恁地说,不似江西人说知觉相似。此句说仁最密。

「范围天地之化。」范是铸金作范,围是围裹。如天地之化都没个遮拦,圣人便将天地之道一如用范来范成个物,包裹了。试举一端,如在天,便做成四时、十二月、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之类,以此做个涂辙,更无过差。此特其小尔。

问「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曰:「天地之化,滔滔无穷,如一炉金汁,镕化不息。圣人则为之铸泻成器,使人模范匡郭,不使过于中道也。『曲成万物而不遗』,此又是就事物之分量形质,随其大小阔狭、长短方圆,无不各成就此物之理,无有遗阙。『范围天地』是极其大而言,『曲成万物』是极其小而言。『范围』,如『大德敦化』;『曲成』,如『小德川流』。」学履。

问:「『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如天之生物至秋而成,圣人则为之敛藏。人之生也,欲动情胜,圣人则为之教化防范。此皆是范围而使之不过之事否?」曰:「范围之事阔大,此亦其一事也。今且就身上看如何。」或曰:「如视听言动,皆当存养使不过差,此便是否?」曰:「事事物物,无非天地之化,皆当有以范围之。就喜怒哀乐而言,喜所当喜,怒所当怒之类,皆范围也。能范围之不过,曲成之不遗,方始见得这『神无方,易无体』。若范围有不尽,曲成有所遗,神便有方,易便有体矣!」学蒙。

「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既曰「通」,又曰「知」,似不可晓。然通是兼通,若通昼不通夜,通生不通死,便是不知;便是神有方,易有体了!学蒙。

「『通乎昼夜之道而知』,『通』字只是兼乎昼夜之道而知其所以然。大抵此一章自『易与天地准』以下,只是言个阴阳。『仁者见之谓之仁』,仁亦属阳:『知者见之谓之知』,知亦属阴,此就人气质有偏处分阴阳。如『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便于造化流行处分阴阳。」因问:「尹子『「鬼神情状」,只是解「游魂为变」一句』,即是将『神』字亦作『鬼』字看了。程张说得甚明白,尹子亲见伊川,何以不知此义?」曰:「尹子见伊川晚,又性质朴钝,想伊川亦不曾与他说。」

「神无方而易无体」,神便是忽然在阴,又忽然在阳底。易便是或为阴,或为阳,如为春,又为夏;为秋,又为冬。交错代换,而不可以形体拘也。学履。

「神无方,易无体。」神自是无方,易自是无体。方是四方上下,神却或在此,或在彼,故云「无方」。「易无体」者,或自阴而阳,或自阳而阴,无确定底,故云「无体」。自与那「其体则谓之易」不同,各自是说一个道理。若恁地滚将来说,少间都说不去。他那个是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这只是说个阴阳、动静、辟阖、刚柔、消长,不着这七八个字,说不了。若唤做「易」,只一字便了。易是变易,阴阳无一日不变,无一时不变。庄子分明说「易以道阴阳」。要看易,须当恁地看,事物都是那阴阳做出来。

「易无体」,这个物事逐日各自是个头面,日异而时不同。

右第四章分章今依本义。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何以谓之道?」曰:「当离合看。」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是气,不是道,所以为阴阳者,乃道也。若只言「阴阳之谓道」,则阴阳是道。今曰「一阴一阳」,则是所以循环者乃道也。「一阖一辟谓之变」,亦然。骧。

问「一阴一阳之谓道」。曰:「此与『一阖一辟谓之变』相似。阴阳非道也,一阴又一阳,循环不已,乃道也。只说『一阴一阳』,便见得阴阳往来循环不已之意,此理即道也。」又问:「若尔,则屈伸往来非道也,所以屈伸往来循环不已,乃道也。」先生颔之。

道,须是合理与气看。理是虚底物事,无那气质,则此理无安顿处。易说「一阴一阳之谓道」,这便兼理与气而言。阴阳,气也;「一阴一阳」,则是理矣。犹言「一阖一辟谓之变」。阖辟,非变也;「一阖一辟」,则是变也。盖阴阳非道,所以阴阳者道也。横渠言:「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意亦以虚为理。然虚却不可谓之理,理则虚尔。亦犹「敬则虚静,不可把虚静唤作敬」。

问:「本义云:『道具于阴而行乎阳。』窃意『道之大体』云云,是则『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要之,造化之初,必始于静。」曰:「既曰『无端无始』,如何又始于静?看来只是一个实理,动则为阳,静则为阴云云。今之所谓动者,便是前面静底末梢。其实静前又动,动前又静,只管推上去,更无了期,所以只得从这处说起。」

或问「一阴一阳之谓道」。曰:「以一日言之,则昼阳而夜阴;以一月言之,则望前为阳,望后为阴;以一岁言之,则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从古至今,恁地滚将去,只是个阴阳,是孰使之然哉?乃道也。从此句下,又分两脚。此气之动为人物,浑是一个道理。故人未生以前,此理本善,所以谓『继之者善』,此则属阳;气质既定,为人为物,所以谓『成之者性』,此则属阴。」学蒙。

问「一阴一阳之谓道」。曰:「一阴一阳,此是天地之理。如:『大哉干元,万物资始』,乃『继之者善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此『成之者性也』。这一段是说天地生成万物之意,不是说人性上事。」去伪同。

「一阴一阳之谓道」,太极也。「继之者善」,生生不已之意,属阳;「成之者性」,「各正性命」之意,属阴。通书第一章可见。如说「纯粹至善」,却是统言道理。

「一阴一阳之谓道。」就人身言之,道是吾心。「继之者善」,是吾心发见恻隐、羞恶之类;「成之者性」,是吾心之理,所以为仁义礼智是也。

问:「孟子只言『性善』,易系辞却云:『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如此,则性与善却是二事?」曰:「一阴一阳是总名。『继之者善』,是二气五行事;『成之者性』,是气化已后事。」

流行造化处是善,凝成于我者即是性。继是接续绵绵不息之意;成,是凝成有主之意。

造化所以发育万物者,为「继之者善」;「各正其性命」者,为「成之者性」。

「继之者善也。」元亨是气之方行,而未着于物也,是上一截事。「成之者性也。」利贞是气之结成一物也,是下一截事。

「继之者善」,方是天理流行之初,人物所资以始。「成之者性」,则此理各自有个安顿处,故为人为物,或昏或明,方是定。若是未有形质,则此性是天地之理,如何把做人物之性得!

「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性便是善。

「继之者善」,如水之流行;「成之者性」,如水之止而成潭也。

问:「『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是道,是器?」曰:「继之成之是器,善与性是道。」

易大传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后。虽曰已生,然其本体初不相离也。

或问「成之者性」。曰:「性如宝珠,气质如水。水有清有污,故珠或全见,或半见,或不见。」又问:「先生尝说性是理,本无是物。若譬之宝珠,则却有是物。」曰:「譬喻无十分亲切底。」

问「仁者见之」至「鲜矣」。曰:「此言万物各具是性,但气禀不同,各以其性之所近者窥之。故仁者只见得他发生流动处,便以为仁;知者只见得他贞静处,便以为知。下此一等,百姓日用之间『习矣而不察』,所以『君子之道鲜矣』!」学蒙。

「显诸仁,藏诸用」,二句只是一事。「显诸仁」是可见底,便是「继之者善也」;「藏诸用」是不可见底,便是「成之者性也」。「藏诸用」是「显诸仁」底骨子,正如说「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张文定公说「事未判属阳,已判属阴」,亦是此意。「显诸仁,藏诸用」,亦如「元亨利贞」。[莹田-玉]录云:「是『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元亨是发用流行处,利贞便是流行底骨子。又曰:『显诸仁』,德之所以盛;『藏诸用』,业之所以成。譬如一树,一根生许多枝叶花实,此是『显诸仁』处;及至结实,一核成一个种子,此是『藏诸用』处。生生不已,所谓『日新』也;万物无不具此理,所谓『富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