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匪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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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借尸还魂(2)

主事说:“我们哪有不知道的,赚钱都不容易,你们邓先生做什么大生意?”

老张说:“谈不上大生意,贩卖一点绸缎百货而已,利润不多,有风险。其实他也想回家看看,可是眼下这世道,到处兵荒马乱的,一旦遇上土匪关羊,连老根子都没有了!”

“那是那是,我们理解邓先生!”主事的顺便将他抬举成“先生”。

邓联佳的三个哥哥可不高兴了,说弟弟发了财,他们没沾光。老张说:“这事我和邓先生讲过,他太忙,没放在心上,下次见面一定帮忙催问。”

大哥代表几个兄弟对老张说:“你告诉他,我们有手有脚,不会依赖他享福,到店里做份事情就行。”

老张满口应承,但他离开后再没有下文,甚至父母的生活费都通过钱庄汇寄。就在三兄弟不抱希望的时候,老张终于来了,声称是奉邓联佳吩咐,来接包括三个哥哥在内的全家人去外面过日子。

1930年10月下旬,邓集海全家老少十几口人就这样离开了扶冲。刚过铜保山,就听到武冈城里传来密集的枪声。老张对邓集海说:“老爷原地休息一会,我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张去了一阵回来对众人说,“城里在打仗,我们就不进城了,走山路也是一样的。”

邓联佳的大哥问道:“什么人打仗?”

“听说是红七军在攻武冈城。别怕,他们打他们的,与我们不相干。”老张领着众人从西北方向直插雪峰山,也不告诉他们要去哪里,几天后终于到了雪峰山腹地的洪江县,让他们搬进县城的一套院子,这才说:“到家了。”

邓集海打量着这套宽大漂亮的院子,对老张说:“屋子太大,会要好多租金,能省就省,请帮我们另寻一个小点的地方。”

老张说:“请老伯放心,房子是邓先生特意给全家人买的。城里的房子不好买,合适的难找,为这我费了不少时间呢。”

听老张如此一说,众人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扶冲。

邓集海道:“谢谢你,真是为难你了!”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三兄弟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工作,大哥问道:“你老板打算安排我们做什么事?”

老张道:“不急,好好休息几天,反正有事给你们做。”

第三天,老张领着邓集海和他的三个儿子来到县城大街上,指着一个规模很大的店铺说:“老爷,这是邓先生的铺子,以前都是我在打理,现在就交给你们了。”

三兄弟喜出望外,认真看时,才知道店铺的名称叫“又生春绸缎百货行”。进入店内,老张向正在站柜的店员介绍说:这是邓先生的父亲和哥哥。店员们一听是老板来了,一个个变得恭敬异常。

经理引领邓家人来到后面的客厅,然后很殷勤地向他们介绍店里的生意。末了,老张对邓家父子说:“我的使命就到这里了,账目都在账房手里,你们随时可以去查。至于生意方面,慢慢就会熟悉的。”

这时,邓集海忍不住问道:“联佳什么时候来这里?”

经理答应说:“我们在这里多年,还没有见过邓先生呢!”

邓家父子面面相觑,老张忙说:“是这样的,邓先生虽然不是很有钱,但场子铺得很大,这里只是一个小店,长沙、武汉的大店都顾不来,暂时抽不出空来这里。”

邓集海不满地说:“我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他总得照个面嘛,他自从赌气离开家乡,我们还没见过面呢!”

老张宽慰道:“这个您放心,他会过来一趟的。”

又是几天过去,这天一早,老张过来了。邓集海把老张引进客厅,指着一张椅子说:“老张,请坐!”

老张仍然站着不动:“老伯,这边的账目已经交代清楚了,店里的事你们也熟悉得很快,不知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邓集海不解地看着老张:“你的意思……”

老张道:“哦,没有别的意思,如没有什么事,我这是来向你们告辞的。”

邓集海道:“有件事我正要问,你说过联佳会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过来?”

老张道:“老伯请放心,邓先生过几天就到。在下今天向你们告辞,还有一事要交代:等邓先生来了,麻烦您老转告他,就说事情按张先生开给他的单子去办就行了。”

邓集海不解地说:“什么事情?”

“生意方面的事,老爷只要按我的原话转告他就会明白的。”老张说完就告辞了。

再说邓联佳离开高沙,经天子山入雪峰山驿道,不出三天就到了洪江县城。在当地人的指点下,他很快找到了“又生春绸缎百货店”。一进门,最先看到他的是大哥,大哥喜出望外地说:“小弟,你终于来了!爹在后面客厅,他可想你了,快去看看。现在客人多,忙完了我就过来。”

邓联佳见店里的客人很多,二哥、三哥甚至忙得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按照大哥的指点来到客厅,正在抽水烟的父亲看到了他,因为激动,儿子叫他也不知道答应,很久才出话来:“联佳啊,你一走就是好多年,也不回家看看,你到底是啥原因呀!”

邓联佳说:“爹,请您不要怪我,儿子是发过誓才出去的,这些年在外头仅能糊口,回家去怕被人笑话……”

邓集海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一遍道:“你……没有发财?”

邓联佳道:“我一不偷二不抢,做生意没有本钱,上哪里去发财?”

邓集海见儿子说话认真,不像是跟他开玩笑,于是道:“联佳啊,如果你没发财,这就怪了!这些年,有人用你的名义给我们家送了不少的钱呢!”

邓联佳觉得父亲的话十分蹊跷,待父亲说了前前后后的经过,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无感动地说:“爹,儿子哪能赚到那么多的钱?那都是张先生给你们的!”

“你说的是哪个张先生?”

“我的中学同学,你见过,毕业那一年来过我们家,就是家里很有钱的那位。”

邓集海想起来了:“是黄桥铺的那位?”

“正是他,叫张光文!”

邓集海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些年我一直跟着他跑腿,他给我的工资都用完了,没有想到,他还瞒着我给家里送钱来。”邓联佳说着就两眼润湿了。

邓集海也惊诧异常:“好人哪!联佳,看来你的选择没有错,正如你说的,交上好朋友,硬是比老老实实种田有出息!”

“爹,唉,这个张光文,接济你们已经了不得了,还把这么大的一个店铺送给我,叫我怎么才能报答呢?”说了一阵话,邓联佳眼睛看着外面说:“爹,店里的生意什么时候闲下来?”

邓集海明白邓联佳的意思:“你的哥哥一下子不得闲,要到下午进城的乡里人离开以后才有空。你不必等他们了,快跟我回家去,你娘好几年没见你了!”

邓联佳随父亲回到家,与母亲相见,少不得又是一幕感人场面。下午四点多,三个哥哥回来了,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大家都嘘唏不已。

邓联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就问父亲:“爹,那个张先生长得什么样子?”

邓集海道:“中等个、四十来岁,也是黄桥那边的口音。”

“头发很少是吗?”

“没有错,是个秃顶!”

邓联佳松了口气:“他是张家的仆人,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我们叫他细狗。他还在洪江吗?”

“在你过来之前就走了。哦,我差点忘记了,他走的时候给你留了话,说是有什么事情要按张先生开给你的单子去办。”邓联佳一愣,立即想到张光文留给他的最后那个地址。邓集海见他很久没有说话,问他说:“细狗说的那个张先生,是不是张光文?”

邓联佳:“是他……”

“他开了什么单子给你?细狗说是生意上的事……”邓集海见儿子只简单说了一个“是”,就不再多问。

又过了几天,邓联佳换了一身行头,来到他爹的房里说:“爹,我要出去一趟,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邓集海从那天的谈话已经猜到儿子要出远门,因此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他点头说:“你去吧!好好替张先生办事,除此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报答他。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这里有我,有你哥哥……”

邓联佳虽然不知道此去将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他,但隐隐预感到,从此后他的人生将会有一种意想不到的际遇。

辞别了家人,他一路风尘仆仆,数日后到了长沙,并很顺利地找到了又生春绸缎百货行。货行位于繁华的大西门,临街,规模宏大。入得门来,但见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自从与张光文相识,知道张家富有,只是没有想到在长沙还有偌大的一份产业。

稍许,一位店员模样的人过来问他:“先生要办什么业务?”

邓联佳道:“不办业务,来找人。”

“先生要找谁?”

“也不知道该找谁。是这样的,我姓邓,是张光文的朋友,是他要我过来的。”

店员打量一番邓联佳:“你是从武冈过来的邓联佳先生?”

“在下正是。”

店员立即客气起来:“邓先生啊,你总算来了,大家都在盼你呢!”

邓联佳见这店员带着一副眼镜,就问他:“先生在这里干哪一行?”

“发货的,请邓先生以后多关照。”

“好好干,没问题,你们这里谁在当家?”

店员道:“张先生不在时,都是账房先生做主。他可是个能干人,张先生特别相信他,邓先生,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邓联佳跟着店员往里走,内面很深,几乎和乡下大财主的院子一样大,在省城里占据着偌大一个场地,光是地皮资金就大得吓人!一路上,店员向邓联佳介绍,账房先生名叫姜定要,溆浦县人,也是读书人,在军队当营长时与张光文相识,离开部队后被聘为“又生春”的账房。经过几间堆满百货的大仓库,店员在一间房子的门前停下,回头对邓联佳说:“到了,看在不在屋里。”

店员敲门,里面回应:“进来——”

门开了,里面书案后面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店员向他介绍说:“姜先生,武冈邓先生来了。”又对邓联佳说:“邓先生,我回门面去了。”

店员才出门,姜定要就已来到邓联佳前面,抓住他的手说:“啊呀,我被张先生骗了,他说你一来就放我走,我问你什么时候来,他说马上,谁知这‘马上’是几个月啊!”

邓联佳疑惑道:“我来了,你就走?”

姜定要说:“是这么回事,我早就有个打算,回老家开个绸缎百货店,张先生也答应,说好是两个月前就走的,张先生又留下我,说等你来了才能离开。”

邓联佳从姜定要的话里听出是让他当账房,心想自己的数学很差,就恳切地说:“张先生他应该知道,我是管不了账的。”姜定要说:“你只看账本就是,就是看不懂也有人教,行里有好几个会算的,都是长沙有名的铁算盘!”

邓联佳放下心来,试探着问道:“张先生的事,你听说了吗?”

“才知道,天妒英才啊……”姜定要说完就难过得眼睛红了。

邓联佳又问:“那以后谁是这里的东家?”

姜先生道:“邓先生真会说笑话,你就是东家啊!张先生走时,曾把大家召到一起,向我们说了内情。”

“什么内情?”

“他说这家货行,你才是真正的老板,这些年他只是代你打理,他还能回来就罢了,如果回不来,你就一定会来,那时把这里的一切交给你。邓先生,你怎么啦?”

原来邓联佳听到此处,眼泪已经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往下掉,为了不在外人面前失态,他强忍住说:“没什么,你一说到光文,我就忍不住,我是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去的……”

“唉……可以理解。哦,今天我们不说他吧,邓先生远道而来,先休息要紧,还有好多事等着做呢。跟我来,张先生走之前,连你的住房都安排好了,看来他是抱定必死的决心。”姜定要见邓联佳又要流泪的样子,连忙打住,“你看,我又说到他了……”

张光文为邓联佳安排的房子在后院,房里的所有家具及床上用品全是新的,陈设极尽奢华。看到这情景,他强忍着悲痛,等姜定要一走,就掩上门蒙着被子抽泣……他很想哭一场,但这样的场所他不敢大哭,怕员工听了去……

从第二天开始,姜定要领着几个账房先生向邓联佳交代账目,一连十天,才算理清了头绪。这十天来,他除惊愕还是惊愕,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他不相信张家如此富有。从账目上看,省内百分之六十的绸缎、百分之四十的洋布、百分之三十的百货都出自这里!在长沙城里有十家分行,除此外还拥有一个规模很大的船队,每隔一天就有一艘满载绸缎百货的货船到岸,保证不会断货,保证远道而来的各地经销商不会去别的地方进货。这里的生意,用“日进斗金”形容是恰如其分。

账目都清楚了,姜定要向邓联佳告辞。他在又生春进了不少货,邓联佳为了感谢他这些年的辛苦,除了这第一批货打了对折外,还再给了他一千大洋的红包。姜定要没有想到邓联佳出手比张光文还要大方,感动异常地说:“以后除了我店里货都来这里进,还要介绍溆浦县其他的店家过来!”

邓联佳道:“姜先生,不瞒你说,从现在开始,我开店子的理念可能有点变化:以交友为主,赚钱在其次。溆浦离武冈很近,同在雪峰山,称得上是真正的老乡,希望你带新朋友过来。请你留意,我最喜欢带队伍的朋友!”

姜定要立刻心领神会:“张先生在的时候,也曾这么交代过。我那里还真有不少这样的朋友,有机会来龙潭做客。”

邓联佳把姜定要送到车站,分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姜先生,光文先生身边有个人,你认得吧?”

姜定要道:“张先生身边的人很多,不知你要问的是哪一位?”

“就是他最亲信的人,别人都叫他细狗。”

“很熟,我们都叫他老张,他怎么了?”

“这些天一直没见他,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到外面收账去了,哦,他出门时还要我转告你呢,说他办完事就会回来,你看,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

“没什么,随别问问。姜先生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