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威胁生效了。
对付这些地狱来客，再狠毒的诅咒也比不上“投诉”两个字对他们的伤害大。企业的底层员工或许不太在乎自身形象，但管理层可不会容忍损伤企业信誉的行径出现，一经查实，后果严重。
地狱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再加上人类制裁恶魔的手段匮乏，如果连最基础的契约精神都不重视，谁还敢跟他们合作？
“坐好，我加速了。”
刻苦努力的恶魔一脚踩上油门，出租车像一条游鱼，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地不断前进。
前方是十字路口，黄色的交通信号灯已经开始闪烁。
红灯亮起的一刹那，恶魔载着我冲出了斑马线。
“人家可是警车！”我好心提醒他道，“不用等红灯。”
果然，警笛响起，一直默默追在后面的警车也加速了。
啪！恶魔果断抬起手来，往身后打了个响指。
滋啦……高悬半空的信号灯上爆起一蓬火花，随后展开了自由落体运动。
咣！脱落的信号灯砸在身后那辆警车的引擎盖上，将前挡风玻璃震出一片蜘蛛网似的裂痕。
随着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警车在马路正中的地面上画出两道海螺线，冒着蒸腾的白气趴了窝。
“他们会呼叫增援的。”熟知警方办事流程的我再次提醒，“只要报出车牌及型号，我们到哪儿都会被追上。”
谁知恶魔根本不在乎：“不用担心，早有预料！”
话音未落，我感到自己身下的座位开始蠕动起来。
不光是座位，车厢壁、车门、方向盘、仪表……总之，车内的一切设备全都在同一时间展开了变化。
座位变低，车门变小，原本清爽干净的车厢变得斑驳破旧，好像已经营业十余年之久，从我能够观察到的角度上看，车体的颜色也由大红色变成了亮黄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后悬挂的车牌多半也被恶魔换掉了。
其实，我本想提醒恶魔找机会换车逃生，谁知……算了，谁叫人家的办法更好呢？事不过三，我还是不要乱说话了，这家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借助完美的伪装，恶魔载着我一路过关，负责设卡的警察连看都懒得看我们，大手一挥，直接把我们放出了包围圈。
我对恶魔的变形术钦佩不已：“你这招真厉害！有什么特别的诀窍吗？”
恶魔倒是很谦虚：“熟能生巧而已，多练几遍自然就成了。”
我也希望自己能多练几遍，可身上魔力不足，难不成要我去补魔……
“哦，对了，我建议你好好阅读一下契约内容，虽然里面没有关系到灵魂的惩罚，如果你违约，可是要承担经济上的惩罚哦！”恶魔很清楚我签约的目的，好心地提醒道。
反正现在也没事，就当打发时间好了。我把合同翻回到第一页，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两分钟后，我闭上双眼，尽己所能地板出一张扑克脸，以防恶魔得知我此刻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开什么玩笑？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恶魔刚才所说的“大项目”，居然是要我帮他得到那位贾思惕神父的灵魂？！
开什么玩笑？贾思惕神父屠杀了那么多的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孩子，这种恶徒的灵魂不理所当然的已经归你们所有了吗？
而你，柯努力同学，竟然为了这种已经堕落的灵魂来找我帮忙，这岂不是多此一举、毫无必要吗？
开什么玩笑？教会和恶魔同时找上我？我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如此炙手可热了呢！
开……算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第四遍还是免了。
不过，恶魔倒是无意中提醒了我，这件事颇为微妙，我得好好思考一下。
首先，家布瑞说的未必不是真话，贾思惕神父其实并不是个坏人；其次，既然恶魔也对他感兴趣，那他多半也不是个好人；只有一个不算坏人却也不算好人的人，才会同时引起正邪双方的注意，但凡业已注定的结果，肯定不会引发任何悬念。
这世上生活的大部分人不都是如此？有的时候俨然天使，有的时候又堪比恶魔，终其一生，都在善与恶之间不停摇摆。
可是，这种情况实在太罕见了，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有个地方我不太明白，麻烦你给解释下。”我和颜悦色地对恶魔说，“如果你想得到这个什么神父的灵魂，直接去找他缔结契约就好了嘛！为什么要找上我呢？我又不是你们……下边的雇员，哪里有资格进行代理呢？”
“我也想，可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恶魔为难地搔了搔头，“我有个……嗯……同事已经找过他了，结果话没说两句，就被这家伙给送回了老巢。我们老大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直接把那可怜的家伙发配到了十七楼……”
“等等！”我有点儿不明白了，“这个神父把你们的员工给打了，结果挨打的还要受罚？”
“是这样。”恶魔解释说，“我打个比方，假设你也是个神父，突然有一天，有个恶魔大大咧咧的找上门来想跟你做生意，你会是个什么反应？”
我懂了，这就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哦，还有一件事。”恶魔拍了下脑门，“我上来之前找朋友打听了一下，上边之所以要这位神父的灵魂，其实还有一层原因。”
“哦？什么原因？”
“据说我们已经发展了几个客户，十拿十稳的那种，可你猜怎么着？经过这神父一搅和，最后到手的只有三个灵魂，而且还疯了两个半，除了当废品回炉以外什么用场都派不上，我们老大简直快要气炸了，非要拿下他不可！你说，这么厉害的对手，上头居然让我单枪匹马来招安，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坑人？坑恶魔才对吧！
不过……三个灵魂？我伸出左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两个乞丐，两个逃犯，还有一个孩子，五个人。
无论如何，唐威都绝不可能骗我，把三个人扩编成五个人，我愿用自己的生命无条件相信他。
如此看来，家布瑞隐晦的解释另有玄机：什么样的宗教实证能把已经落入恶魔手中的灵魂硬生生夺走？
“所以说，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何必要来找你帮忙？”恶魔有点儿委屈地说，“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既然神父不待见咱，不请个中介人帮忙，难道要我等着同样被贬到十七楼不成？”
活人？真有意思，你是活人吗？
嗯？活人？稍等！我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连合同都签了，就算不想帮忙也不行了！”我灵机一动，施展出缓兵之计，“杀了这么多人，那个神父怕是已经畏罪潜逃了吧？麻烦你先开车把我送回家，等你什么时候找到了他的下落，再来找我替你中介吧！”
“那倒是不用。”谁知恶魔早有准备，“我已经知道他藏在哪儿了，这不，正带你去找他呢！”
车外已是浦江边，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我又回到了老地方。
恶魔停下车，车门正对着黝黑、深邃的涵洞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