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在杨树林散步。夜空晴朗，星星闪烁，却没有月亮。树林子黑幽幽的！无比深邃。碎花岗岩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往杨树林尽头。颗红星时明时暗，怪异地在前方闪烁，仿佛勾魂鬼火在召唤。
那是施松鹤的烟头。我跟踪施医生已经有一段时光，他从厨房后门走出别墅，我就紧紧尾随在他后面。我们的别墅通常从里面上锁，前门的钥匙由我把持，厨房后门的钥匙由沈大厨掌握。一般来说，没有人深夜外出。岳泰总裁在家时，手下人大气也不敢出，怎敢胡乱走动？现在可好，放羊了，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尾巴翘了起来。
我想看看，施医生半夜三更钻进杨树林闲逛，是与野鬼有约，还是与神秘人物接头？
施医生是扬州人，先前在一所名医院当大夫，副主任医师职称，也算专家之类的人物。老泰山不知使用了何种魔法，竟以不高的代价（月薪五千），将施医生挖了过来。而施医生俯首帖耳，忠心耿耿，把他惟一的病人上帝一样侍候着。我最不忍看他为老泰山洗脚，把一双长着脚气的脚板握在手里，又找又揉又敲，真像旧时的家奴一样……
施松鹤阴阳怪气，说话行事总使我联想起蛇。这样性格的人，一般很难做出洗脚这样的举动，所以我怀疑他是装的；老泰山还经常骂他，嗓门很高，满楼人都能听见。作为老板，老泰山还算平易近人，连小王小李这些乡下来的女孩，他也从不呵斥，独独骂高级知识分子施医生。我搞不懂施医生为什么甘心情愿忍受这等屈辱？就算老泰山背地里送他红包，也不至于使他如此低贱嘤？
施医生吸烟很凶，一根接一根抽。我等了很久，见无人前来，就悄悄走近他，我咳嗽一声，他吓了一跳，烟都掉在地下，看清是我，他咕噜道：见鬼，你想吓死我？
我开玩笑说：半夜査铺，发现少了一个人，我就找到这里来了。老板不在，龙宫可是由我当家呀！
施医生敲着脑袋说：失眠，这两天老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太难受。我向沈大厨讨了后门钥匙，到花园里透透空气……
我问：施医生有什么心思，以至于严重失眠呢？
为老板，为你老泰山。以他的病情不应该去伦敦，身边没医生是很危险的！我对你说，他的心脏经不住紧张、刺激，任何诱因都会导致他再一，次发作心梗……
我忽然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别墅里闹鬼，使他受到惊吓，会不会导致生命危险？
施医生伸长脖颈，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什么意思？你在拿我寻开心吧了我是医生，从不相信鬼神。
前两天厨房煤气着火，你知道吧？像你这样失眠，还能听不到一点动静？一连三天，每当客厅里座钟打响四点，煤气灶腾地蹿起蓝火。你说，不是鬼点着的，是谁干的呢？
施医生紧张地喘息，烟味扑在我脸上使人恶心。他一字一顿地说：有人企图谋害岳总！你知道吗？心梗患者最忌惊吓。煤气虽不至于熏着岳总，但惊恐、刺激，都会导致他心脏病发作而死亡！我失眠，就是从煤气着火那天开始的。我在追寻潜藏的凶手……
我点点头：哦，我明白了。那家伙点着煤气，竟藏着如此险恶的用心！可是，住在小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比如你吧，你施医生怎么保证自己是清白的呢？
我？你怀疑我？施医生激动地叫起来：我和老板，就是你的岳父，命根相连。他被暗害，我也就完了，所有的希望都化作泡影！你们不知道我和老板的关系……
我故意诱导他：有那么严重？你跟我老泰山非亲非故，他遇害，你拍拍屁股走人，有什么关系呢？
施医生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一口，说：好吧，我把底细告诉你，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和你老丈人签有一份秘密协议，如果我能保障他健康平安地活到八十岁，我就能获得价值三百万元的股份！岳总当着我的面，把这份协议夹在他的遗嘱里，锁人保险柜……你说，现在岳总一旦发生意外，我的股份不就泡汤了吗？
我恍然大悟：难怪你侍候他尽心尽力，比我还孝顺呢……
正说着，我发现一条黒影穿过花园，直奔别墅。我和施医生急忙收声，跟随那黑影而去。
底层一个房间窗户打开，黑影攀着窗台往屋里爬。我激动得心脏乱跳，好哇，看来今夜一定会有收获！
我一个箭步蹿到窗台下，抱住那家伙的小腿，猛力一拽。只听黑影发出一声尖叫，从窗台滑落，烂泥一样瘫落在我的怀中。借着朦胧的星光，我看见一张姑娘的脸庞。
施医生也来到我身边，一边掐她人中，一边说：是保姆小王。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很少注意两个保姆，平时小王小李叫着，甚至不知道她们的全名。问题往往出于疏忽，别看这两个女孩来自于乡村，现在社会混乱复杂，被什么人收买了，暗中指示她们干坏事也不一定。
我听见有人抽泣审：抬头，看见小李趴在窗台上嘤嘤地哭。想必，刚才就是她为小王打开了窗户……
施医生掐了一会儿穴位，小王苏醒过来。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目光毅乱，仿佛寻找藏身的洞穴。我打开别墅大门，施医生把小王扶人她们的卧室。
我在一张方凳上坐下。施医生倒十分知趣，打了个哈欠说，瞌睡虫上来了，我得回去睡觉。你在这里忙吧……
施医生把门带上。小李还在哭。小王刚才吓晕了，现在却格外冷静，圆圆的脸庞转向窗外，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我问：这窗户进出挺方便，夜里经常搞些活动吧？
小王说：前后门都锁着，没办法，只能爬窗。为这事处分我，炒我的鱿鱼，我认了……
问题没那么简单。我们这座别墅，近来出了不少怪事。你们听说过吗？我要为总裁安全负责，做一些调查。小王，你必须讲清楚最近做过什么事情，为什么半夜三更搞地下活动……小李，你不许包庇，你们同屋，出了事你也有责任！
两位姑娘显然知道煤气被神秘点着的案子，晓得关系重大。我一点，她们顿时花容失色，急于辩解。小李推推小王：芙蓉姐，你就把那事说了吧，要不助理误会咱哪！
小王忸怩道：咋说得出口呢了臊死了……
你不好意思，我替你说。助理，芙蓉姐跳窗，是会情郎去哩！
我努力不使自己笑出声来，摆摆手道：别编故事，我看电视剧都看腻了！
你们必须交代与案子有关的情况，爱情之类的托词一概省略。
两个姑娘急得叫起来：不是编故事，你听俺说嘛。如果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出门叫车撞死，你直接把俺送公安局去也行……
好了，别赌咒了，只要是实话，你们就说吧。
黎明，我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一段浪漫而平庸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