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风忽然想起她最初的居所——钵山了。她没有脸回去看望那里的一切,更没有脸去见女娲和度厄星君了。
风雨飘摇,雷声轰隆。四下蒙上了一张黑布似的,乌云黑山头,显然十分阴沉沉。
她终于忍不住了。斩钉截铁地双袖一扬,蹬脚而飞,腾云驾雾,晨风吹拂,浑身轻飘飘的,衣袂摆动。
她越过了不周山,直接来到了钵山结界之外。那层结界似乎要厚许多,绿宝石的光圈包围着钵山,尽管戒备森严,但这对她来说还是小事。
她并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深思许久:在这充满黑暗的钵山里,冰雪交加的钵山里,即便是失去了自由和光明,但是,同我来到人间的这些年相比,却是远远幸福得多了。说来还真是可笑,不管是神仙,还是人类,还是鬼怪,都忌于一个身份,仅是一个身份,便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也因一个案子,让我伤痕累累,落难受刑。今日,我回到钵山的拥抱,只是想叙旧哀念而已。我来到无情冷淡的人间,充当了这一切死伤的凶手,有说不尽的苦楚,可我也不想把这一切揽在他身上。要怪就怪老天不公平,生了我一个花脖鬼…
她张起爪子,忽而手心充牣紫光,威力强猛,一手直接擠入结界。
震出了一圈光辉,钵山的结界已完全破了。
在雪洞中修养的度厄星君忽然眼睛一睁,停止了打坐,缓慢地站起身来。
钵山虽说银装素裹,冰封四里。但是对于她来说,还是有几丝温嫕的感觉的,她撩起那颗雪梅,心中涌起不忍的怜悯。
度厄星君像一个手脚不利索的老朽。缓缓走来,轻轻地把痴老的脸侧转过去,忽而煞白惊愕。渐而伤心失落地摇头晃脑,心中十分苦闷。怅然哀也:“你还是成为了地狱之神啊…”他的声音冰凉惨白,颤抖冷酷。
千风撇过火红的媚眼,飞拂起长袖,惭愧不已:“星君…”
度厄星君既是无奈又是伤心,挥挥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切莫多言。
“枯蝶凋,冷叶落。你终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如此桀骜,缱绻世缘,难舍难分。花脖鬼,你没有完成本君和女娲托付于你的任务,你向往人间真善美,觊觎一切爱与人。你没有一刻想过你自己,没有一刻想过本君和女娲的良苦用心啊!”星君慷慨激昂,不由得闭上了眼坚决不滴泪,怃然自伤,安稳情绪过后,方继言,“可往往等到人知道他人的苦衷与不得已的缘由之后,一切便再亦来不及矣、失不再来啊!”
千风内心也是自悔惆怅,两颗已哭得红肿的眼睛不禁再次蒙上了一层热泪,咬着牙企图欺瞒星君:“没有,星君,我这些日子过得比谁都好,我很幸福…”边说着,她哽咽住,一阵酸痛卡在了她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星君更是悲痛不已,狠命地捶着大腿,坐在一把冰椅上,指着她斥道:“你…你休得骗本君!你以为你遍体凌伤,心伤、身伤,本君会看不出来,听不出来吗?!孩子,你受了多少苦,本君早便料知。”
星君其实内心也是痛苦纠结,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千风回头悄悄抹拭着泪水,又坚定地面对着星君说:“我知道,女娲娘娘不出多日便会下凡缉拿我,我并不发憷,像我这种纡金佩紫的人,钵山早就容不下了。不过,等我把一些事做完后,完成我最后的夙志以后,我便任凭处置…”说完,她闭上眼,哽了一下,打了个寒战。
度厄星君更是不舍得,拽住她的红袖子,拼命摇头,鼓起浑身气力喊劝道:“不要呀…千万舍不得啊…娲皇向来以仁慈治人,以爱以善化人,不会严惩你的。”
“就算她不会,那执掌大仙呢?玉皇大帝呢?到时候,连女娲和您都要被重罚,那倒还不如女娲娘娘亲手处死我…”
“孩子!”星君痛心疾首,失声痛哭。
她也是仁仁不舍地躺在星君的怀里,唯独星君像个父亲,疼爱着她,关怀着她。
她痛哭着。忽然想起一事,便望头问:“白夜凌是谁?”
星君想了想,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他是…他是你…上一辈子…的爱人…”
“我上辈子是谁?”
“你上辈子是白玉上神。因为你洁白无瑕,而且娲皇赐予你白玉仑,因此去名为白玉上神,主掌日月精华。故,你上辈子是女娲后人…”
她一声不吭,躲进星君那父亲一样的怀里放声大哭。星君细长的白胡须磕着她的额头。
她决定用自己一半的修行助星君一臂之力。毕竟星君现在元气大伤完全因为她。两人打坐,气沉丹田,真气盛凌,内力收腹,灵气传递。
现在度厄星君已差不多快恢复了,而且他身上滴有千风的无刮之泪,恐怕妖魔怪兽近不了他的身;这样,千风便安心地离开钵山了。
明南早就在钵山结界之外等候了。
千风看到了明南,撇嘴一说“对不起…你哥的事,完全怪我…”
他恻然回道:“不,该愧怍的人,是我。若不是我一手经营,我也不会落得今日举目无亲的下场……死亡谷地狱之门已被火焚,开明兽即将放出,我来找你,是为了解燃眉之急啊!”
地狱之门一旦打开,三天内开明兽就会被放出。而且只有地狱之神才能控制这只火兽。
月绯棠和凡尘夕来看望上官云嫣。此时此刻,风声料峭,上官云嫣滚成一坨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正如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太!要努力挣扎好长时间才能憋出一个字来,肋骨尽断,内脏震损。
凡尘夕看到如此情形,赶忙冲过去,神情激动,泪水湿润了眼睛,想扶她起来,却也浑身瘫软,脸上挂着几分憔悴,心情复杂。
凡家几生不再作孽,其也是自食恶果、自作自受罢。可凡尘夕能够来看望她,她也是该欣慰了。
月绯棠上前撺掇挑唆:“上官姑娘今日如此后果,必遭她蓉千风之毒手。凡公子,你觉得该如何?”
上官云嫣哭笑不得,轻微摇头。也许,她是有所醒悟了吧,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是她自己酿成的。善有善报,恶有恶之报,希望如此罢。
凡尘夕本是狐疑不决,现在终于开口了:“还能如何?我们不能再去加害千风了,否则有一天,我姐将是我们的榜样。这事我们不能做,也没法做。姐,你就安息吧,此刻,我也无话可说了,你应该能明白——你今日之果乃你咎由自取之。”
话音刚落,凡尘夕便缄默而悄然离去。月绯棠补上一句:“想不到凡公子竟如此袒护她蓉千风!明哥哥一事,我定会找她算账!”
夕阳西下,上官云嫣,咬舌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