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走到了梅大雕面前,向他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老爷,外面来了很多村民,他们抬着十几具尸体想见您?”梅大雕脑袋微微一斜,心想:难道是辛酉的事情还没有办妥。
“都是些什么人?”梅大雕问道。
家丁眼珠子微微往上翻,然后说道:“禀老爷,我只认识其中的一两个。龚二书和他的妻子卢英红,刘桥水的儿子刘彦湖,还有山门寨的胡家三雄。”
梅大雕细想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山门寨的胡家三雄家中并无人牺牲,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他们说他的老父亲昨晚突然归西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归天就归天有什么好惊讶的。”梅大雕怏怏的说道。“他们把尸体抬到这里像干些什么?”
“禀老爷,他们吵吵闹闹的说家中死去的亲人都是一夜暴毙,白天还是一个大活人,可隔天就成为一具冰冷的死尸,他们求您给他们做主找出真凶。”
“有这事?”梅大雕摸摸他刮得非常干净的下巴说道。“他们现在在门口吗?”
“是的,老爷。”
“你先下去安顿他们,我等会就到。”梅大雕手轻轻一挥说道。
“是,老爷。”家丁鞠躬说道。然后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一夜之间死了十几人,这确实不太正常。”坐在梅大雕身边的傅嘉丘说道。
“各位。”梅大雕看着傅嘉丘他们拱手说道。“要不一起去瞧瞧?”
罗修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傅嘉丘身上,似乎在等待傅嘉丘拿主意。
“好,那我们就随村长走一走。”傅嘉丘微微一笑说道。
说罢,傅嘉丘他们随梅大雕来到了大门口,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吵吵闹闹,前面横放着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有些亲属趴在尸体上痛哭流涕,看起来十分悲伤。他们一看到村长出现在大门口,纷纷都拥了过来,然后跪在地上。梅大雕连忙走过去将几位老者给搀扶起来,并要求其他人也站起来,但是那些跪着的村民根本不听。傅嘉丘看到场面极其尴尬,便悄悄走了过去,在梅大雕的说起耳语,梅大雕一听,连忙点头,显得很满意。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梅大雕用浑厚的声音喊道。“我知道事出突然,也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人多话杂,说也说不清楚,要不这样吧!死者的家属各派一个代表,到我府内找个地方,将事情一一道来,大家觉得如何?”
刚才还吵闹的场面,被梅大雕这么一喊,顿时安静了起来。
“好,只要村长能为我们做主,一切都听村长的。”其中有人喊道。接着个个都响应起来。
于是,十几个家属代表被带到梅大雕平时召开家庭会议的厢房中,梅大雕命令下人给他们准备了茶水。梅大雕扫了那些家属一眼,发现他们目光呆滞,表情麻木。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龚二书,他衣衫褴褛,粗麻布制成的上衣沾满泥土。
“龚二书。”梅大雕喊道。
龚二书一听到梅大雕喊他的名字,脸色倏然而过一丝慌张。“村长。”龚二书唯唯诺诺的说道。
“你家是什么人过世?”梅大雕问道。
“我的老爹。”说到这里,龚二书眼睛开始泛着泪花。
“你先别哭,有话好好说。”梅大雕摆摆手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道来。”
龚二书点点头,斜视了梅大雕一眼,然后说道:“昨天,我在后山挖池塘的时候,我爹还是个大活人,他推着车帮我运走那些泥土。”说到这里,龚二书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我们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池塘基本挖好了,我问爹累不,爹说他没事,我媳妇给爹准备了一些茶水和洗澡水,爹喝了茶水和洗了个澡后,便和我们一起吃晚饭。爹也没有说他累,还逗着天乐(龚二书的儿子)玩,亥时爹就去睡了。那时候也没发生什么事。媳妇哄天乐睡下后,我和媳妇也休息了。睡着睡着,我突然听到了外面有撞击声,我以为是风吹打窗门的声音,于是我便下床了,走到窗户前,发现窗户却是紧闭着的。我一寻思,可能是爹的房间窗户忘了关,夜里风大,我害怕爹着了凉,便去敲爹的房门。敲了几下,爹没有回应,于是我喊了起来,爹还是没有回应。爹是的睡眠不好,经常半夜就睡不着。可是这一次他却睡得非常熟,我以为是白天活干多了。于是,我就推开门进去,果然窗户正是打开着的,此时风正透过窗户吹入房间内,在房间内回旋。但我爹的被子盖得很好,我将窗户关上后,回头看了爹一眼,爹睡得很香,很平静。”说到这里,龚二书又哭了起来。“没想到我爹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你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你爹已经没有呼吸的吗?”梅大雕问道。
“不是。”龚二书摇摇头。“第二天早上我媳妇去叫爹吃饭的时候,才发现的。其实我一早就应该起疑,爹平时都是早睡早起的,都怪我笨。”
梅大雕的嘴抿成一条线,过了一会儿他转向其他人问道:“说说你们的经过。”其他人也纷纷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基本跟龚二书的大同小异,只是死的对象都不一样。龚二书死的是他爹,刘天雄死的是他娘,梅癸酉死的是他叔叔等等。
梅大雕看了傅嘉丘一眼,“大夫,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傅嘉丘紧蹙的眉毛微微展开,他看了那些村民一眼。然后说道:“这里有没有停尸房?”
“停尸房?什么是停尸房?”梅大雕满脸疑惑的盯着傅嘉丘。
被梅大雕这么一问,傅嘉丘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们的文明世界。“不好意思,停尸房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傅嘉丘连忙说道。罗修露出了讥笑,巴尔显然也在发笑,只有船夫和巫萨毫无反应。
“义庄就是我们村里停放尸体的地方。”梅大雕说道。
“那就先将尸体运到义庄,要尸检后才能有个定论。”傅嘉丘带着一副验尸官的腔调说道。
“好,这我去安排。”梅大雕说道。
梅大雕要求村民们将死去的家属搬到义庄,起初村民们是反对的,因为他们希望死去的亲人早点入土为安。但是一听到梅大雕要帮他们找出杀害他们亲人的真凶时,他们才同意将尸首放在义庄一天。
“我的时间只有一天。”梅大雕说道。
“一天已经足够了。”傅嘉丘信心满满的说道。
尸体在看守义庄的刘老头指挥下,并排放在木板床上。傅嘉丘没有随身携带验尸器械,所以他只能粗略的检查尸体上面的一些基本情况。刘老头看到傅嘉丘用手在摆弄尸体,觉得非常不屑。“你没有验尸钩吗?”刘老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忘了带。”傅嘉丘应了一句,他始终将目光集中在尸体身上。刘老头随即转身向后屋走去,片刻过后,他提着一个袋子走到了傅嘉丘面前,“这个借给你。”刘老头满脸褶皱的看着傅嘉丘。
“谢谢。”傅嘉丘说道。然后打开那个袋子,令他吃惊的是,袋子里面的验尸器械大到验尸钩,小到手术刀应有尽有。唯一不同的是,傅嘉丘习惯用验尸钳,而这里只有一个验尸钩。
“老人家以前是不是仵作?”傅嘉丘看了老人一眼问道。
这时候传来了梅大雕的笑声,只见他说:“梅神棍可是出了名的验尸官,他曾经是八省衙门的仵作,只是后来厌恶了尔弥我诈的官场生活,才隐姓埋名呆在义庄颐养天年。”
“那太失敬了,老人家,我为刚才的无礼向您道歉。”傅嘉丘连忙作揖。
老人摆摆手,神气的说道:“无妨,无妨,不知者无罪。”罗修不悦的盯着老人,觉得老人有一种中国古代士大夫的迂腐。“年轻人,看你的样子你好像不是公门中人,也不像是本邦族人。”
“对,老人家。”傅嘉丘恭恭敬敬的说道。“在下和几位朋友都是外邦人,只是路过贵地,结识了梅大哥。”
老人捋了捋胡子,然后说道:“从这位小哥验尸的手法来看,似乎也是接受过正规培训的吧。”
“略知一二。”傅嘉丘始终保持微笑。
“那我就来领教领教你的验尸手法了。”梅神棍说道。
“还请指教。”傅嘉丘说道。
“你先来,还是我先来?”梅神棍问道。
“礼让三先,还是老者先来吧。”傅嘉丘态度谦虚的说道。
梅神棍哼了一声,扬了扬眉毛,然后戴上一种用布料制成的手套。巫萨看着老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巴不得上去扇他一巴掌,碍于一些情面问题,他也只要忍了。梅神棍摸着死者的脖颈,然后一直摸到下巴处,接着翻起眼帘观察瞳孔,用验尸钩打开死者的嘴巴,看了口腔一眼后,便脱去了死者的上衣,然后把醋泼在死者身上,发现死者身上根本没有伤痕。接着他脱去死者的裤子,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迹象。他凝视着尸体一眼,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去检查头颅,也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片刻后,他脱去了手套。“年轻人轮到你了。”他喘了一口气说道。
傅嘉丘点点头,他也戴上了手套,只是有点不习惯,毕竟他一直都是戴着橡皮手套验尸的。傅嘉丘选择了另一具尸体进行检验,他检验的程序跟梅神棍还是有点差别,毕竟傅嘉丘学的是正规法医。他也检查瞳孔和口腔,同时也检查身上有没有伤痕,可是他多了几个环节,比方说他用用手指去捏死者手臂上的肌肉,然后脱去一只手套触摸死者的胸腔,腋窝。整个过程,傅嘉丘都是眉头紧锁,这是他验尸是惯有的表情。
“验完了没有?”梅神棍问道。
“好了。”傅嘉丘淡淡的说道。
“我先来说出结果,还是你先来?”梅神棍瞥了傅嘉丘一眼说道。
“您先来吧。”傅嘉丘紧锁着眉头说道。他好像完全不在意梅神棍在说什么,只是随口应付罢了。
梅神棍冷冷一笑说道:“好,我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