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解祤忧: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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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国号为晋

偷偷回到长乐宫,琉璃一脸失魂落魄,看着病床上的公主,却见一直昏迷的公主突然呢喃了什么,“书…玄…书……”

叔?还是书?

琉璃不明,低耳覆了过去,又听公主说了几个不懂的词,“玄…书…冰…凤…玉…”

后面已是呢喃一片,琉璃再也听不清公主说了什么,断断续续,拼凑不齐。

琉璃已不想再去计较多余的什么,才要起身,却见公主猛然一下睁开了眼,伴随两个字念出,“父皇!”

解忧惊了惊,一身冷汗。

“公主。”

琉璃一惊喜,又见公主坐了起来,身体软弱无力,想下床,却差点倒下床,琉璃上前扶了一把。

“父皇……”解忧又唤了一声,看着琉璃,头疼得厉害。

“公主,你可总算醒了。”琉璃摸了把眼泪。

解忧眸光淡淡,嘴唇干裂发白,有些软弱无力,“琉璃姐姐,我想下床。”

琉璃用了力气,解忧整个身体全靠在琉璃边上,才能勉强走几步,走到内殿中央,解忧缓缓的跪了下来。

琉璃不明。

只见公主向宫殿东边的方向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是直接撞在地面,磕得琉璃心里直跳,又不忍。

公主,是在向先帝行礼吗?

遗憾的是公主不能亲自送,只能用这种方式。

可,先帝出殡,是从西边而去,而公主,却是对着东边。

磕完,解忧想起身,又没了力气,身体乏力,在琉璃的搀扶下,才走回床榻边,“琉璃姐姐,我好渴。”

“奴婢这就给公主拿杯茶。”

琉璃听言,飞快的倒了杯茶过来,解忧喝了两口,脑子乏力,痛的不能思考。

脸上,身上,好多的疹子,她痒,又抓不得,身体好多粘糊的东西,她想洗涑,琉璃又说还不能碰水。

解忧忍了忍,可手还是不自觉的想抓两下,琉璃忍不住劝解道,“公主,您再抓下去,这脸可就得破相了,公主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解忧皱眉,越去想那些疹子,就痒的越厉害,琉璃硬是把她的手给按住,不让她挠。

“公主,您若是觉得痒,便去睡一会儿,一觉睡着,便不会觉着痒,也不会痛了。”

解忧想想有道理,便躺下,努力的想去睡着。

琉璃怕她睡不着,点了一炉安神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解忧迷迷糊糊的,眼睛睁不开,身上凉凉爽爽一片。

她看见一个白衣小少年,坐在她身边,清清亮亮的眼睛,手轻轻摸着她脸上的疹子,瞧了许久,又在她脸上涂了些凉凉的药。

她顿时觉得不痒了,还很舒服。

睡觉的法子真好,不仅能解痒,还梦见一个神仙一样的白衣哥哥。

神仙哥哥。

想着,解忧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公主已熬过最初的阶段,后头的事,张太医便是游刃有余,很是惊奇公主意志强硬竟能熬过这几日,但总也少不了那蔺小少爷的功劳。

可那小少爷却没有领任何功劳,连皇上的赏赐都免了去,只交代张太医一些后事,公主该注意的一些事情,还有公主血疱快结痂,疹子虽小,但也会留下少些的小麻子。

恐公主容貌受损,少年还给了张太医一张饮食调养的方子,调养个几年,不用伤身体的药物,小麻子也会慢慢变小,直至消失,公主年幼,还有长新皮肤的机会。

琉璃只知那小少年什么都没要,甚至未跟皇上说一声,便离了宫。

宫中人对这位神童的议论很少,因为小少年一直在长乐宫,未出半步,而许多事都是张太医在忙里忙外,宫里人看得见的只是张太医从长乐宫到太医院一路路的跑,每一次都带用许多药材。

所以在宫婢眼里,治好公主的人,是张太医,并不是那神童,而且那神童从入宫至今也未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一点,琉璃虽奇怪,却也未深入追究。

琉璃是从张太医那拿到那张日常饮食的方子,还以为这是张太医开的,也没多想,以后便按上面说的,给公主配备饮食,琉璃怕弄丢了,又多抄录了一份。

天花来的快,去的也快,眼见公主病情好转,长乐宫宫婢太监的禁足也被解除,长乐宫污秽之气一除,恢复了往日时光。

琉璃似是觉得有在地府走了一遭的感觉。

甚好,阎王爷不收。

等解忧身上的脓疱完完整整结了伽,又慢慢脱落,琉璃才肯放她下水,解忧终于痛痛快快的洗了次身体,琉璃还好心为她量制新衣裳,让尚衣局赶紧赶制。

当然,这新衣裳很华丽,是受封之时才能穿如此繁琐又端庄的贵气衣裳。

解忧以前的衣衫太小,不能穿了。

是了,她被受封。

从先帝归去到现今,都快折腾了一个多月,新帝正式登基的日子,选在三日后,所以解忧的衣裳赶制得很急。

料理完公主的事情,琉璃却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譬如,那个宫婢。

长乐宫之前被禁,琉璃哪儿也不能去,何况其他人见到长乐宫的人,似见到鬼一样纷纷逃开,现今琉璃可以正大光明的去一趟内侍府。

内侍府,是掌管宫婢太监调任之地。

进去那儿,琉璃也托了关系,费了翻周折,找到公主以前宫婢太监的调任居注,幸好,皇帝虽换了人,皇宫里也还未采选新进宫婢,以往宫婢的记录并未销毁。

只是,她在长乐宫宫婢居注上找不到珠儿这个名字。

琉璃又一想,若是珠儿是被随葬的宫婢,那她的名字也一定会被无声无息的抹去,可这记录本上却找不到抹去的痕迹,像是完全没有记录这个人一样。

先帝之时,除了早已去世的皇后,先帝并没有其他妃子,皇宫各宫一般只配几位打扫的宫婢太监,大致来说,皇宫宫人并不多,内侍府的记载不可能会错,也不可能遗漏谁不记。

那珠儿这个名字,又去了哪儿?

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吗?

或者,这个名字,从出现起,便没有记录在案,可在先帝眼皮底下,允许一个没有被记录在案的人出现么?

不可能。

除非……

这个人,甚至这些人,是要注定被抹去的。

琉璃与珠儿,只见过一次,珠儿唯一跟她说的一句话便是——你的舒服日子到头了,也或许我该恭喜你,琉璃。

琉璃忽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每个人都是一个特殊的人,即便再卑贱也有他们的有用之处,往往一些最不起眼的人,总能被人忽略,但恰恰也是这些卑贱的人,最能影响所有的事,上位者,只是拥有虚无的权利,低卑者,却是拥有最大的实力,没有那些低卑的人,上位者的权力施展不了。

——你要做的,只是需要依照你的本能做事,你的意识做事,你可以选择像那些刁蛮骄横的宫婢一般活着,有可能你会死,你也可以选择,低调沉稳做事。

——但你要永远记得,无论你新主子是谁,你心里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个,若有异心,你便再也不是主子的人,今后生死,也无主子无关。

——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琉璃。

那个主子,那个背影。

“琉璃姑娘。”

琉璃听到身后冷冽的声音,身体猛烈一颤抖,手中的记录册掉落地下。

“吴……吴公公。”琉璃慌乱,捡起记录册,朝吴庸干笑,“吴公公,你可吓了我一大跳。”

“琉璃姑娘在看什么,连本公公走进都未察觉?”

说着,吴庸飞快的抹了一眼琉璃手上拿着的记录册,也是干笑了两声。

“没什么,不过是琉璃初到公主身边,想了解公主更多的习惯,想找个公主之前身边的人问问,但想想公主大病初愈,衣食习惯与之前有了些不同,遂也没有必要再去麻烦别人,这一想便想得有些出神,公公见谅。”

“原来是这样。”吴庸点头,只觉这小宫婢嘴倒是伶俐得很。

“公公忙,琉璃先退了。”琉璃放回记录册,行了一礼,从容的离去。

吴庸笑容淡淡,待她离去,抽走琉璃方才拿的记录册。

解忧辗转反侧,又踢被子又嘟囔,睡不着就是睡不着,为什么,再也梦不到那个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神仙哥哥。

解忧拿被子蒙头,不知怎的,脸上通红一片。

琉璃又好气又好笑,半更天总得为公主捡几次被褥,又得担心公主受凉了怎么办,还老听公主梦中都喊着‘神仙哥哥’。

难不成公主小小年纪,便开始思人了?

琉璃摇摇头,只当公主做梦的胡话。

碧霄殿。

皇甫劦重重的拍下那本册子。

“皇上。”

吴庸上前,凝了那册子一眼,“先帝当初采选宫婢进宫,并未按照内侍府的规矩来,这记录册上,所有太监宫婢,均无来头可寻。”

“另外吕将军带走的那拨宫婢太监,也全被抹去了痕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讯息,且先帝大行前一月,又采选过一拨新进宫婢太监,也放出宫过众多奴才,这记录册又是记录不全,奴才无能,办不好皇上交代的事。”

皇甫劦踱了踱眼皮,“这宫中所有奴才,都须得翻新一遍,半月之后的采选,记住,要严,朕不想时时刻刻都还要提防那些奴才。”

“是。”吴庸又问道,“那宫婢琉璃,可要从解忧公主身边换走?”

皇甫劦敛了下眼皮,声音沉沉,“不,她还有用。”

想了想,皇甫劦说道,“秘密跟着吕钧山的人路上可有阻碍?”

“一切顺利,画了大半路线出来,奴才倒是奇怪,那拨宫婢太监自知前去随葬是死路一条,一路上却也不哭不闹,且奴才查看传过来的路线图,发现若是吕将军带着先帝的灵柩一直如此行下去,前头可是一片从未有人进入过的茂密森林,听说那些林子,蟒蛇野兽居多,一旦进入,是有去无回。”

皇甫劦冷笑,“那些奴才,都是冥邪培养的人,又怎会闹,冥邪知道,朕一定会派人跟着,所以那个林子,定是他甩脱朕的人唯一的方法,冥邪,他一陪葬,带走国库四分之三的数额,国库亏虚,他倒挺会花费,最后的烂摊子得朕去收拾,这笔银子,朕可舍不得长埋地底!”

吴庸微微冷颤,这国库到底有多少,皇帝也只是估个大概,冥邪身为一代大帝,吞并过如此多的小国,掌权东海帝国三十九载,财宝许是已不计其数,兴许冥邪带走的财宝,比四分之三更多。

现今听皇帝的意思,要么便在路途中截下吕钧山,毕竟吕钧山不可能会告诉其他人这先帝陵墓路线,何况其行踪一向隐秘,若非皇上手段,来了个计中之计,皇帝养的黑影子也绝非如此容易跟踪吕钧山。

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些人除掉,那自是最好。

要么,探得陵墓地点,在送入陵墓封闭墓门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那一千侍卫与一百奴才,自是抵不过三四千的兵,只是皇帝怕的,是冥邪还有其他招数。

想到如今皇帝居然会跟一个死人比谋略计算,吴庸从头皮到脚底都是一阵发麻。

太可怕。

死人并不可怕,死了心计还在的人才可怕。

吴庸仿佛觉得先帝还在世上,甚至可以在他旁边,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压抑的气息,仿佛先帝在笑,对皇帝说,来吧,你所有的心思谋划,我都能接住。

吴庸冒了冷汗。

这天,解忧很早便起床。

琉璃在她身上折腾了两个时辰,总算帮她将那厚厚又繁杂的衣衫扣上,解忧弄了弄发上叮当响的步摇,觉得很有趣,可这头饰压在头上,重重的,很沉。

以前她不喜欢带这些,父皇从不勉强她,甚至每天上朝回来,还会帮她梳辫子,和她共用早膳。

解忧想着,外边,想起一种洪亮的号角声,响了半个时辰之多,传遍整个皇宫,听的很清楚。

号角声停下的那一刹,似乎有很多人跪地,洪亮的喊声传遍各个角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此年,皇甫劦登基为帝,改‘东海帝国’国号为‘晋’,自此,晋国始建,皇帝年号为晋兴。

此年,亦为晋兴元年。

解忧坐在长乐宫门边,手心放在膝盖上,抱着身体缩成一团,琉璃怕她受凉,替她披了件衣袍。

长乐宫很大,从门口一路看下去,一排高高的阶梯,很高,太阳一路高升,解忧坐的阴影之地,也笼罩了层阳光,很暖。

琉璃看着那抹孤独的影子,心底微疼。

许久后,长乐宫亦响起高亮的音。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吴庸笑着递过圣旨。

解忧笑着接过圣旨。

长公主,皇帝的妹妹,她这小小年纪,一般鲜有被皇帝赐长公主封号的,她的封号便是一个县的名字。

琅琊长公主。

晋兴帝问朝臣该给予她什么封号时,六部侍郎中某一位萧大人进言,公主之名解忧二字,系解百姓之忧,尚可。

晋兴帝未允许,还是用了琅琊二字。

解忧也不会去想晋兴帝是不是懒得给她想封号,还是觉得‘系解百姓之忧’这句话明显触动了他,以至于他不用‘解忧’做她封号,不过她虽是琅琊长公主,但毕竟许多臣子与宫人习惯了唤她解忧公主,以至于以后还是习惯了这么唤她。

所以,琅琊这两字,她觉得并没有什么用。

她虽是有封号的长公主,比一般的公主显得有身份,食邑琅琊县,琅琊县所收的税务便是她的俸禄了,小小年纪,不过一个封号,什么都没做,还有钱赚。

她还问琉璃,她是不是要住到琅琊县去,毕竟她都用这个做封号了。

琉璃笑说,“那大可不必,公主未及笄(ji)之前,一般住宫里,若及笄还未出嫁,公主不能留在宫中,可在帝都开封建公主府,若是公主以后嫁的驸马是侯爵公子,便可入住那些侯爵大人所管辖封地,也可留在帝都。”

“而若公主嫁的是朝臣大人之子,只会在帝都一处建公主府,连同驸马爷一同住入,不过及箳之后还未出嫁的,却是甚少。”

解忧忽然觉得思想一团糟,理不清这些东西,觉得琉璃想的远了。

终于脱下沉重繁琐的衣饰,解忧便在床榻上打滚,被褥都是一团糟,她的生活太简单,几日下来,除了吃,便是睡,几乎连长乐宫门都不出,晋兴帝给了她应有的东西,不可能还会惦记她这个所谓的妹妹。

说得更简单,之前因形式不稳不得不好好待她,如今一切事成,谁还又能想起她这个前朝公主。

前朝,东海不复存在了,如今是晋国。

她不可以向往日一般跑去碧霄殿,朝正在批奏折的父皇撒娇,也不可以随意的在仪瀛殿乱搞破坏。

这诺大的长乐宫,便是她唯一的栖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