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方紫月没有进城去。
她失神地在城外的荒野上游荡，每走两步就呼唤一遍李善的名字，终于导致体力不支而晕倒在了地上。
“少主，这不是那方家大小姐吗？她怎么倒在了这里？”
“先救人，快！”
……
远离了荒土郡城里辉煌的灯火，远离了凡人们忙碌的喧嚣，李善独坐在荒野某处的一堆篝火旁。
看着火光的他不止一阵地失神，
“我什么都没有了。”
对未来之路的迷茫，对过往的感伤，使得李善心里一阵酸痛。他尽量不去想方紫月，但越不去想，她的笑颜就越闯进灵魂的深处。
耳边听不到近在身边柴草的噼啪声，而满是远在天边她的好听笑声。
“但我已经习惯孤独了呢！只要忍住这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不远的草丛一阵躁动，接着就是一个黑影飞快地窜出，在李善身边停下。
李善擦了擦有些模糊的眼角，定睛看去，只见是白天被自己使唤出去的饿狼。
如今它叼着骷髅头，摇摆尾巴，兴致勃勃地向自己呜咽两声，表示讨好。
看到它的这副憨态，李善心里的阴霾不由得被驱散了几分，笑了，接过了它嘴里的骷髅头。
“大哥，您您就放过小弟吧！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小弟上有八十岁的……”
李善把它投进了火里。
“呜呜……”憋屈的骷髅头在火里哭泣。
一边的饿狼看到此时此景，吓得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李善这么做，只因为此时他感觉心里面感觉一团乱，一点废话都不想听。
黑夜笼罩了下来，白天是洁白如雪的云朵，晚上去化成了一层层令人恐惧的阴影。
远方，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后，只见天空中的云朵里，劈下了一道黑色的闪电！
不对。
那不是一道闪电，而是一只猎鹰！
它的羽毛漆黑，速度极快，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高鸣一声，往西方飞去了。
“风凖？！”
李善听到口哨声后，全身就兴奋地抖了起来，看到猎鹰飞出，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
“她在这附近？！”
李善认得这只黑色的猎鹰。
它叫风凖，是风雪月的信使。
追寻着风凖消失的方向，李善急切地赶去。
在他身后，饿狼把火焰里的骷髅头飞快地叼起，跟了上去。
风雪月做事雷厉风行，不择手段。对付敌人从不手软，对自己也从没给过好脸色看。更何况自己不久前因为方紫月的事情而顶撞了她，还趁着她和尸魂兽大战间逃走了。
她肯定要大发雷霆，自己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自己要去见她，却不是为了认错，恰恰与之相反，是为了诀别。
走了很久，眼前渐渐出现了风雪月那熟悉的高窕背影，而那风凖，正骄傲地站在她的肩头。
风雪月正站在一处被月光倾满了的小高地上，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导师……”
李善追了上去，同时不敢靠得太近，离着风雪月二十多步时就停下，轻轻呼唤了一声。
但风雪月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又往前走去。
她没有转身，她肩头的风凖则是转过头来，凌冽地盯住李善，好想在说：“滚开！”
李善感觉风凖好想能看穿自己内心一般，竟被它的目光吓得怔了怔。
“导师……”
李善不敢靠前去，也不敢跟丢风雪月，只敢保持着这个距离。
叼着骷髅头的饿狼乖乖的李善身后，它似乎也能感受到从风雪月身上传来的那巨大压力，大气都不敢喘。
平常话特多的骷髅头更加保持缄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发现。
就这么地，师徒和他们的伙伴们走了很久很久。
李善看到周遭无数不变的景致：黑夜、草丛、野兽。
听到的只有荒原上不变的呼呼风声。
他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的双腿一阵剧烈地肿胀酸痛。
终于，风雪月在荒原和一片森林的边缘处停了下来，她转过身，看了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善一眼，才漠然地道。
“给你两个选择，一，忘了那女孩，跟我上魔峦，以后你将成为我风阁的阁主；二，你我再无关系，你将自生自灭！”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容不得半点质疑，而且满满的都是无情，似乎眼前的李善不是她的徒弟，而是陌生人一般。
“要忘，哪有那么容易……”
月光照在李善的身上，而他惨淡地笑了起来。
“好！”风雪月蛮横地打断李善的话，羊角盔下传来阴冷的声音，“我再劝你一句，我们狩魔猎人需要血液来催动憎恶，而那女孩体内涌动着你的血液，依赖上了你。”
“如此下去，你体内的憎恶会日渐消散！三年之后，你连一个平常人都不如！五年之后，你就会因为血液枯竭而死！你还愿意吗？”
“……”
李善沉默了。
一边是回归魔峦，舍弃一切，可以成为绝世强者，成为一个绝情绝义绝心的杀手！
一边是叛逆魔峦，沦为凡人，还要因为这个抉择而在五年内死去！
李善知道风雪月这话不是在骗他，他明白方紫月真的依赖上了他的事情。
心里浮现多年来，和魔物的一场场战斗……血雨腥风，你杀我伐。
好累！
不禁间，方紫浅盈盈的笑容窜了进来……好美……醒来时，看到的晴朗的天空、肥美的草原……
闻到空气中散发着的浓浓丁香花香……
好轻松。
如果自己拥有的不是黑夜和孤独，而是白天和欢乐，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导师，对不起。”
挣扎了许久，抬起头来，李善对风雪月一抱拳，也不听她接下来说什么，转身而去。
他的全身在颤抖，因为悲伤，也因为激动！
悲伤的是不能报答风雪月的教导之恩。
激动的是自己和魔峦，这个像是阴影一般的组织，彻底决裂了！
如今要开始的是自己新的生活！
就算自己三年之后，变成一个平常人，五年后，死了，又如何？
平常人能享受家人朋友的爱，而自己却只能在黑夜里恨恨地窥探！能幸福地死去，也比在某处荒郊野岭被某只魔物干掉的好！
“……你。”
风雪月显然没想到李善会背离她，她指着李善，想骂却骂不出口，最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唉！我能抹去你以前的记忆，但你骨子里刻了的，我还是改变不了……”
叹息着，风雪月走进了森林里，不留下任何踪迹。
别了风雪月，走了很久，李善终于忍不住全身越来越剧烈的颤抖，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豆大的汗珠从额前大颗大颗地落下，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是激动，是后怕。
他激动，脱离了魔峦，以后可以不必要在荒郊野岭里，靠着和魔物拼命过日子，更激动马上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走进荒土郡里，找到方紫月，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
过着他从没有过的一种新生活。
这种生活，能享受和煦的阳光和微风，能自由自在地想做想不做的任何事情。不用面对着凶险的魔物，整日整夜在担忧警戒中度过。
他后怕，害怕风雪月会追上来，把他强行掳回去。就像是风雪月说的，现在他体内的憎恶根本就聚不起来，一旦没有了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技巧，常年战斗锻炼成的身体只不过比普通人的强一点。
要是风雪月改变主意，他就绝不可能再次逃脱。
“呜呜。”
呜咽声从身后跟了上来，李善侧头看去，看到是自己养的那条饿狼。
只见它嘴里叼着的除却那骷髅头外，还多了一件东西。
等它在身边停下，李善把那东西取出，看到是一卷黑色的卷轴。
将它慢慢打开，一阵古朴的味道就透了出来。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憎恶”两个殷红大字，随着卷轴的打开，漆黑的锦缎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字。
“纠缠射击、闪避击射、刀扇、射击套索……”
“榴弹、手里剑、穿刺、针刺陷阱……”
“元素箭、多重射击、集束箭、炮轰、箭雨……”
翻到最后，突然有一个东西从缝隙里掉了出来，李善低头一看，愣了。
同时心里涌来一股暖流——那是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