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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黄鳝煨绿豆(一)

道光十年四月,春意正浓。安庆枞阳门外迎江寺里香烟缭绕,一众香客正在叩首礼拜。振风塔下两位五十多岁的男子,手拿纸扇指指点点。这个季节,除了礼拜的香客,慕名来游玩的人也很多,所以他们站在那里并不显得引人注目。突然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之间就看到一名捕快来到寺前翻身下马,顺手将马缰绳往寺门左边的大铁锚上一套,急匆匆地进了寺院。门口的知客僧也不言语,只是随手朝塔的所在指了指。捕快飞快的朝那两位书生模样的人跑了过去。

“大人,出事了。”听到这一声,年纪稍小些的那位,折扇还举在半空中。秒顿了一下,把手收回来,顺势给身旁的稍长者作了个揖:“先生,对不起啊。你看,你看,又来事情了。”

“大人牧守一方,自然辛苦。我们回吧。”年长者也未回礼,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三人便向寺外走去,被称为大人的走在最前面。“什么事情,这么急来找我?”

“出了一件怪事。”捕快轻声回答。“怪事?”大人停住脚步,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什么怪事要找我们?方先生来我府里都快两年了,几次说要陪他游迎江寺,都未成行。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点空,这振风塔还没有上去呢,你倒好,拿什么怪事来扰我们兴致。”

“大人,这迎江寺老朽昔年游过多次。只是没有聆听大人说因缘而已。哎呀,年纪大了,骨头都松了,振风塔也未必还能爬得上去。今日虽未尽兴,能与大人一同领略风云,谈古论今,倒也了了平生之愿。无妨,着实无妨。”被称为方先生的那个人呵呵一笑,“老朽现在倒是对什么样的怪事,要惊动您巡抚大人,十分感兴趣呢。哈哈。”

这位大人正是三年前上任的安徽巡抚邓廷帧,今年五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时候。说话的这位方先生,名字叫做方东树,是他的幕僚,安徽桐城县东乡人。说起来这个方东树,其实只是个生员,不过名声却是不小。他自幼聪慧不说,更是桐城派大师姚鼐的得意门生,被称为姚门四杰之一。不过说来也怪,方东树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屡试不中。方东树感慨造化弄人,到了四十岁也就索性不再应试。邓廷帧素闻其人博学,到宜城任职后就礼聘他到了幕府之中。方东树的年纪也不过比巡抚大四五岁,却是个倨傲不懂得谦卑的人,衙内衙外常以“老朽”自称。邓廷帧也不以为忤,两年多主宾还是相交甚欢。

安庆,别称宜城,是安徽一省省治所在。据说这宜城,在最初的时候,男男女女无论是习文还是练武,都愚笨的很。既没有出过什么文豪,也没有出过什么武将。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这两个出家人站在扬子江边,看波涛汹涌百舸争流。那道士突然连声叹息,和尚就问他何故如此啊。道士指点着江山说道:“你看,这一片,集天地之精华,得山川之灵秀。真个好一块风华宝地啊!”和尚不屑道:“道士妄言,道士妄言。都说地灵人杰,要真个是造化之所,怎么会繁衍的都是愚笨之人?”道士不怒反笑道:“要知道天生万物,都是讲一个平衡,有阴就有阳,有兴就有衰。就拿这一片天地来说吧,风华在皖公山孕育,在江水中流逝。”和尚哈哈笑道:“这种话谁不会说?”道士亦哈哈大笑:“想要留住风华,太简单了。只需在你我脚下,造一座佛塔。”和尚正色道:“造塔不难。留不留得住风华,却又如何界定?”道士亦正色道:“塔成之后,此地五年必出状元。”和尚说:“若言不中,和尚定拆了你的道观!”道士哈哈大笑:“和尚贪心。他年建寺,切记寺庙大门口放上铁锚,不可放其他东西。”后来振风塔造好五年不到,宜城真的出了第一个文状元。那和尚看振风塔人流不绝,还真的在塔边造了一座寺庙,取名迎江寺,自己做了主持,日收百两香火钱。不过他记着道士的话,寺庙门口两边不敢供别的东西,各放了一个大铁锚,从而使这迎江寺在万千佛寺中有了独特的风景。

巡抚衙门距离迎江寺虽然有一段路程,邓、方二人却是徒步而来。这会听得不是什么大事,也就徒步而回。那捕快少不得牵着马匹,跟在后面。这一路真个是车马水龙,人声鼎沸。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好一派兴旺景象。三个人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这才到了衙门口,一个小厮出来接过捕快手中的马缰绳。这三人径直穿过大堂走向后堂。邓廷帧、方东树二人分宾主坐下,那捕快就立在堂前。后堂小厮过来上茶,巡抚大人喝了一口茶,才朝那捕快摆了摆手,捕快施礼退了出去。巡抚朝方东树一拱手:“照先生看,这件事情,可有什么蹊跷?”

方东树笑道:“大人安心,老朽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是他们那些人少见多怪了。桐城东乡,那是老朽的桑梓之地,原就是抵天柱而枕龙眠,牵大江而引枞川。那里地势倾降平缓,水网纵横交错。出现一条几条大鱼大虾,是没什么可奇怪的。”

邓廷帧端起茶碗,揭开碗盖掸了掸浮茶,没有喝就又放下了:“先生说的是。不过三四十斤重的黄鳝,确是闻所未闻啦,就是古书《搜怪志》里面也不见有记载。这一下蓦然出现,会不会真是什么征兆,或者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我想还是劳烦先生去看一看吧,当然主要是看看鲍氏祠堂建的怎么样了。不知道先生可愿意替本官跑这一趟?”

“既是大人吩咐,老朽马上就去。”方东树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朝巡抚施了一个礼说道:“大人,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好说,好说。”邓廷帧哈哈一笑,“你就在桐城呆个三五天再回来,顺便也回你那在陆山庄瞧瞧啊。”方东树拱了拱手,出门上轿,沿着官道向东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