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也做了个梦。
像是梦见了自己的前世。
在梦里,她依旧是顾府的庶出大小姐,有一个柔弱的母亲,一个嫡母,一个爱着嫡母的父亲,以及一个仍然还是叫顾花微的嫡出妹妹。
然而,梦中人和她现在的境地完全不同。
梦境里,她设计害的顾花微失去了同衡阳王龙玉的婚约,将龙玉牢牢地攥在手心里,更是早早的就进入了修仙第一大宗云宗,成为了云宗门天赋卓绝人见人爱的大师姐,而顾花微只是一个宗门外门的小弟子,是令人鄙夷的废柴。
她是恨着顾花微的。
她生来就比她身份高贵,明明除了一副勾人的狐媚子脸,简直一无是处,可是父亲还是那么喜欢她,府中的下人也是极为遵从她,在顾府,顾花微就是那高高在上的掌上明珠,而她和她的母亲却低贱如墙边野草,只有随风低头的份儿,哪有说话的骨气。
她厌恶着属于顾花微的一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想法,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顾花微,或者顾花微变得比她更低下更贱的时候,她心里的魔鬼会不会好一些,她想,一定会好些的,那样,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人再拿顾花微和她相提并论。
那个令人作呕的五灵根废柴。
她开始在宗门里结识各种各样的人,大师兄莫云痕,小师弟林正,还有斗法大会上那个一眼望去就让她芳心暗许的师尊无尘,她在每个人的身边刷好感值,直到大师兄小师弟对她爱的死去活来,然后,她成了师尊的弟子,唯一的关门弟子,师尊非常的宠溺她,对她有应必求,将她宠成了宗门里最尊贵的女人,然后,一次偶然,她遇到了夜探宗门,被师尊打伤的魔君容元,容元是魔界之王,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被她无双的容颜惊若天人,不多时就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她在无数男子的面前绽放妖娆的颜色,他们对她痴迷至死,如同狂蜂浪蝶般追逐她的青睐,她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她经常回想起玉竹峰上那个容颜绝色,甚至比她还要妖艳几分的顾花微,如果顾花微出现在了这些男人的面前,他们会不会因为顾花微而变心?
她感到惶恐,终于在一次又一次获得巨大的机缘之后,她动手了。
一日夜里,她化身一个玉竹峰的外门弟子,将顾花微从玉竹峰上推了下去,她想玉珠峰高可百尺,手摘星辰,顾花微掉下去,不死即残,残废了也定是要被饿死的,外门没了这么个扯后腿的家伙,也没什么大不了。
让顾花微销声匿迹之后,她在紫云秘境得到了花妖传承的魅世体香,那是一种能够让男人疯狂的香味,只要和她有过一夕之欢的男子,没有一个可以躲得过她的美好。
于是她开始组建自己的后宫,她想,皇帝后宫都还有三千心甘情愿的若水为伴,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她开始像个女皇一般的搜罗着各色的男子,有的是师兄弟,有的是历练途中遇到的两厢情愿,她把他们都放在了自己的身边,她喜欢他们每一个,他们每一个都能拥有她,她觉得日子越发的好过起来。
然而,梦境越是美好,顾倾城心里就越是不甘。
明明她还是那个美丽倾城的顾府大小姐,为什么,在她得到了魅世体香的情况下,非但没有得到师尊的真心,反而身边什么也没有,这不是属于她的结局。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知她,梦里所发生的一切才是她应该有的生活。
梦的尽头,她见到了重新归来的顾花微,她还是那么漂亮,可是有了魅世体香,她已经不再惧怕顾花微会夺走她什么了,可是顾花微经常蹦达在她眼前,还是让她不开心。
她用了一个小小的计谋,让顾花微受尽凌辱之后死亡,顺带,她把顾花微的魂魄碾碎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恨,大概就是太过讨厌了吧,讨厌的连她的转世都不愿意看到。
解决掉碍眼的顾花微以后,她如释重负,和自己强大的后宫们过期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如果顾花微有幸见到这样的场景,也许会知道真正的原因。
《独宠倾城》是顾小柔写出来的,每一本书中的每一个形象都透露着作者某一方面的对一些事情的潜意识表现。比如说,在现代生活中非常不喜欢她的顾小柔,写下了顾倾城这个角色,实际上是向往那样的生活,而顾花微和她现代名字相同,又有那样一个结局,无非就是在顾倾城的形象里植入了对顾花微的厌恶和憎恨,所以,小说里的顾倾城才会把对顾花微的恨,扩大到了数倍。
说到底,是顾小柔憎恨着她,再加上顾倾城骨子里的憎恨,顾花微才会得到那样的结局。
顾倾城的这一场梦很长,做得很美,嘴角一直洋溢着美美的笑容,然后她幽幽的从梦里醒了过来,眼角带笑,面色红润,妖娆如花的睁开眼睛,那含情的眼睛正对上了另外一双眼眸。
顾倾城微微一顿,认了出来,那是玉寒。
她整个人酥软的不像话,想起梦里面每个男人对她的温柔体贴,她朝着玉寒伸出手,柔柔的撒娇:“抱我起来。”
玉寒眼角微红,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才能克制住心里的痛苦,他的手掌在广袖中捏的鲜血淋漓,然而,眼神依然平静,他弯下腰,伸手抱起了顾倾城,顾倾城顺势窝进他的怀里,蹭了蹭他的脖颈,在他的耳朵边吹气,“方才我睡着了,你在做什么?”
她暗地里想起那些梦里的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伸手环住玉寒精瘦的腰,眼底竟然藏了一丝期待。
玉寒看也不看她,伸手将她打横抱起,牢牢地捁在臂弯里,浅浅的开口:“方才你昏迷过后,沼泽里有怪物群起而攻之,鹿城师兄,已经......”
“已经如何?”顾倾城立刻清醒过来,直直的看向玉寒,“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寒垂眸冷笑,“为了护着我们,鹿城师兄已经被沼泽里的怪物拖走了。”
“什么?”顾倾城惊骇之极,“鹿城师兄那般厉害,都没有办法解决掉那些怪物吗?”
玉寒沉重的点点头,沉痛道:“是我太疏忽了,以至于铸成大错,都是我的错。”
眼见玉寒忧郁而自责的模样,顾倾城伸手环住玉寒的脖颈,红唇似火,娇吟着安慰:“这些事情并非全是你的错,这是天意,修仙之人讲究天命,天命如此,怪不得谁。”
明明是安慰的说辞,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周身冰凉。
她说,人死,都是天意,命该如此。
她说的又是谁的命?
人命如蝼蚁吗?万物为刍狗吗?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她只当他太过于难过而忧心忡忡。
“我们先回宗门吧。”良久之后,玉寒开口。
顾倾城点点头:“此间是鹿城师兄都无法奈何的地方,单凭你我二人定是没有收获的,若是硬闯,反而会害了性命,我们先回宗门,请师叔们想想法子,看看如何才好?”
玉寒微微颔首,召唤出长剑,御剑而行,朝着来时的路返回,一路上顾倾城放佛有不完的话,叽叽喳喳的,像是愉悦的百灵鸟,而他的目光却再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只是在快要抵达宗门的时候对她说:“待到宗门稳定下来,我们便成亲吧。”
顾倾城见他旧事重提,又想起自己梦里的后宫,脸上出现了瞬间的不满,不过须臾便顺从的点点头,现在师尊下落不明,她的那些后宫死死伤伤,唯有玉寒算是一只金大腿,当下抱住也好,以后会发生什么,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都听你的,”她笑了,“我已经及笄,说是双修能让灵力倍增,结为道侣也算一桩美事。”
玉寒不置可否的抱她走下长剑,整个人清清冷冷的,似乎在听她说话,似乎又没有,直到抵达了玉竹峰,二人才分开,向玉清竹和各位世尊禀告了鹿城的事情。
师叔们听闻鹿城已经遇难,知道已经凶多吉少,纷纷唏嘘不已,十分惋惜,然而,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也只能先安顿好宗门内部,再循着魔族留下来的信息找到师尊的下落。
玉寒并没有挽留顾倾城在玉竹峰,把她送回月牙峰之后,他回到了玉竹峰的主殿。
他在厢房内找到了玉清竹。
他静静的站在窗扉前发呆,玉清竹听见声音将轩窗打开,就看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
玉清竹顿时关切道:“可是从迷失之泽回来之后,身体有不妥之处?”
玉寒摇了摇头,眼神恍惚的看着玉清竹,道:“孩儿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母亲。”
玉清竹心中有些疑惑,不过嘴上问着:“什么事,说出来母亲听听。”
玉寒的目光牢牢地定在玉清竹的脸上,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母亲可还记得顾花微?”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玉清竹的身体就僵住了,不过音色未改,“你提她做什么?那只是个玉竹峰的外门弟子不值一提。”
玉寒扬唇一笑:“母亲怕是忘了,他现在是莫邪峰金丹长老座下关门弟子,再也不是什么外门弟子。”
玉清竹被儿子的话一怔:“你说这是何意?”
玉寒笑的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我只是想问问母亲,顾花微曾经与孩儿有过什么交集吗?不知怎的,孩儿最近时常梦见她。”
玉清竹大震,似乎没想到玉寒会有这样的梦境,立刻答道:“能有什么关系,她曾是外门弟子,便是入了莫邪峰,莫邪峰离此处最远,你们并无交集。”
玉寒的眼睛静静的垂下来,眼底的流光寂灭,“真是这般吗?”
玉清竹掷地有声,怒道:“我儿何意,莫非是怀疑母亲欺瞒你么?”
玉寒摇摇头,整个人都安静了:“孩儿只是觉得,此间若是母亲也再欺骗我,这世间便再也无人可信,我一直都相信母亲的。”
玉清竹所有的表情和谎言,都在这一刻,玉寒脆弱而难过的刹那,溃不成军。
他说,如果你也在骗我,我还可以相信谁?
而这,正是她直到现在也不敢承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