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南疆喋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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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五,一见如故交根交底,二心相通无忌无猜

上得楼来,冷霜飞将少卿带到了一间大房间,看样子像是一间客厅,里面还连着一间卧室,中央一张长桌旁围着几张红木椅子,桌上正燃着一对大红蜡烛。靠门处还点着一盏灯笼。一面靠墙处放置着一排红漆储柜,相对的一面墙上开有窗户,窗帘已拉上了,窗户两侧分别挂着一把琵琶和一幅画。少卿估摸着这里就是刚才冷霜飞弹奏的地方,大约也就是她的起居之处了。

冷霜飞叫杂役沏了一壶好茶,并端来几盘糕点,然后和少卿相对而坐。冷霜飞给少卿和自己分别斟上茶,然后说道:“妾身这间会客室已有将近好久没有过来客了,妾身虽然置身于这般场所,却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少卿随即道:“我知道的,我也相信冷姨。”

冷霜飞似乎对这样的回答非常满意,微微一笑道:“妾身看小哥儿也是一个非同凡俗之人,此刻既然邀了小哥儿来我这里,你也就不必拘束,你要谈甚么,问甚么都可以随意而为。”少卿郑重道:“小子徐少卿,也就一芥布衣而已,能得冷姨如此信任和另眼相看,实在是感激莫名!”言罢站起身来,再次向冷霜飞施了一礼。

冷霜飞并未多加逊让,只淡淡道:“徐小哥你也不必多礼,你我相识一场,也可算是有缘,你刚才要我不要把你当成寻花问柳之徒,这我相信,只是我也希望小哥不要以风月场中之人来看待妾身,妾身沦落风尘,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举。”少卿赶紧道:“冷姨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小子听其乐,观其人,也就大约知道了冷姨人品高下,至于冷姨身处何处,我才不会在乎的,再说在这乱世之秋,人人都活得艰难,小子以为,一个人只要不昧良,不缺德,不祸害别人,无论以何种方式活着都是值得尊重的。”

冷霜飞大约对少卿的话非常感动,口中喃喃道:“说得真好,难道我冷霜飞今天真的遇到知音了?”言罢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少卿不忍去打断她的思绪,一时也没有搭腔,目光却落在了对面墙上的那幅画上。画上是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幽兰,虽然周围的环境甚是恶劣,而兰草却于石缝中顽强地生长出来,算不上蓬勃,却充满了生机,特别是那一支长长的花穗,于叶丛中伸展出来,带着满茎花朵将头探向空中,在空旷的山崖中显得空灵、坚韧而又孤独。一旁题有一首小诗,道是:

山河破碎天地茫

无奈孤魂自主张

芳心为君长相守

情丝犹带满天香

落款处题字为:未亡人冷氏霜飞愧题

显然地,这幅作品是出自冷霜飞手笔了,无论是从画和字来看,作者功力都颇为深厚。联系到她起先弹奏的那一曲琵琶,冷霜飞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无疑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才貌双绝之人,却为何流落到这样的风尘之地,再看她那题诗和题款,又不知隐藏着多少故事。想到这里,少卿禁不住又将题诗反复读了几遍,忽地心中一动,觉得这首诗好像在哪里见过。少卿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颇为自信,凡出名点的诗词曲赋基本都能背诵,可是搜肠刮肚半天依然茫无所获。

冷霜飞见少卿正在对画幅注目凝神,便禁不住问道:“此画是妾身拙作,不知小哥有何评论?”

少卿道:“不错,有一种苍凉之美,只是......只是这首诗,小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甚么?你说你见过这首诗?”冷霜飞显得略为有些激动,:“你在哪里见过?”

少卿笑道:“不过我想来想去,却又总是觉得似是而非,也许是小子弄错了吧!”

冷霜飞正色道:“其实,妾身这首诗确实是从另一个的诗中借鉴过来的,也可说是对原诗的一种唱和,我想你见过的会不会是那个人的原诗。”

少卿道:“你且说说那人是谁,原诗又是怎样的?”

冷霜飞道:“那人叫瞿式耜,原诗是这样的:

从容待死与城亡

千古忠臣自主张

三百年来恩泽久

头丝犹带满天香

这是他被孔有德杀害前所写的《就义诗》”

“你说的可是原来的广西巡抚,后来的东阁大学士瞿式耜瞿大人?”

“正是!”

少卿将额头“啪”地一拍,大大声道:“这就是了,这首诗我确实读过,是在方以智大师的山洞里。瞿大人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其人品,才学和气节都是小子十分钦佩的,就连我师父他老人家提起他来都是交口称赞。”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禁不住又一边打量起冷霜飞来,一边疑惑道:“看冷姨诗的内容的落款,必是和瞿大人大有渊源,冷姨既说是和瞿大人唱和,却又自称‘未亡人’,冷姨和瞿大人莫非......莫非......”

冷霜飞点点头,平静道:“你说对了,那瞿大人正是妾身的夫君!”

少卿吃了一惊,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所钦佩的瞿大人竟然还有这么一位美丽的夫人留在人间。据他所知,瞿大人自任巡抚起,就一直在广西公干,最后也是在桂林被捕和就义的,不知他这美丽的夫人却又为何流落到这千里之外的嘉定府来,而且竟然当起了青楼的鸨母,这事无论怎样想都太过离奇了。出于强烈的好奇,他本想急欲将此事问个清楚,却又怕触发到对方的甚么隐私和伤痛,一时只怔怔地看着冷霜飞,没有说话。

没想到冷霜飞倒是主动说道:“我想小哥儿一定非常奇怪妾身怎么会在这嘉定府出现的吧?”

少卿道:“正是,如果冷姨觉得方便的话,小子确实很想知道冷姨和瞿大人的故事。”

冷霜飞看着少卿道:“小哥儿曾说过你非常佩服先夫,同时还说道你是在方以智那里看到先夫诗稿的,其实方以智也是先夫和妾身非常佩服的人,因此上妾身信得过你,你既乐意听,我也就乐意讲。”

少卿没有打断她,只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冷霜飞缓缓道:“记得你曾说过,我在弹奏那支曲子时似乎胸中藏有百万雄兵,你可知道那支曲子的名字?”

少卿道:“小子不知。”

冷霜飞接道:“那支曲子名叫《十面埋伏》,说的是当年刘邦和项羽垓下大战的故事。”

少卿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冷霜飞继续用平缓的语调说道:“那支曲子虽说讲的是是百万大军征战杀伐的事,然妾身若没有亲眼看到过太多的杀伐,目睹了太多的血腥,经历了如此撕心裂肺的磨难和痛苦,也断难将曲子弹奏出那般水平,这你可相信?”

少卿点了点头道:“我完全相信,但凡书画琴棋之类,其最高成就并不完全凭技巧,个人的经历和感情也是非常重要的。”

冷霜飞接道:“小哥儿说得太对了,不知为甚么,妾身一见到你,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既然你有兴趣,妾身就不妨向你谈谈自己的经历。”

少卿赶紧说道:“其实小子对冷姨又何尝不是一见如故,正因为如此,才希望对冷姨有一定的了解,冷姨如果愿意,等你说完,小子也不妨将自己的经历告知一二。”

冷霜飞道:“妾身自然也非常乐意了解小哥。”说完这句话,冷霜飞的双眼渐渐变得有些空濛起来,仿佛在看着极其遥远的地方,缓缓开始了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