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绝尘飞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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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侠士高贤

众人想追上去观赏二人对决,然而,在场的除陈思逸之外,谁又能追赶得上?于是,大伙只能望着水光月色兴叹,尽力分辨那两团倏忽来去的人影,看二人宝剑映出的点点月光,听他们在剧斗中如拉家常一般聊天。

只听孟玉成道:“曹公子,昔有子猷雪夜访戴逵,李太白月下独酌,古人雅兴如此,我二人也附庸风雅一回,就着剑光月影夜游新开湖如何?”

曹羽道:“这主意甚妙!”

月光下,两团黑影忽然分开,众人终于分辨出了人形,东侧那人是曹羽,西侧那个子较高的是孟玉成,两人分别跳上一只竹筏,曹羽拿起竹篙,一只手提着剑,一只手熟练地在水中一点,那竹筏便向东滑出好远,而孟玉成却撑着筏子在原地打转。

水面上传来曹羽爽朗的笑声,他喊道:“孟公子,你剑术高超,撑筏子的本领却是一般,如此下去,你输定了。”

孟玉成也笑道:“曹公子,你莫要高兴太早,看到前面那抹灯光了么?咱们撑着筏子过招,先到那灯光的,便是赢家。”

曹羽道:“好!但不可坏了对方筏篙。”

孟玉成道:“正该如此!我是旱鸭子,筏子坏了,岂不要葬身新开湖?”

曹羽道:“哈哈哈,有我在,没事,你先请吧。”

孟玉成道:“公子先走,孟某随后跟上。”

曹羽把竹篙靠在肩上,抱起双臂看孟玉成在那里左一篙、右一篙地乱点,过不一会,孟玉成竟找到了门道,曹羽道:“孟公子到底聪颖,这么快就学会了一套水上的本事。”

孟玉成道:“比练武容易多了,走吧!”撑着筏子跟了上去。

二人向着月亮划去,有时,他们打一阵,行一会儿,有时他们边划边打,连竹篙都被当做了兵刃。

“哗哗”竹篙搅水声夹杂着“叮叮”双剑相交声传到了画舫之上,如合奏乐曲,煞是动听,众人瞧得有趣,听得也惬意,渐渐的,曹羽和孟玉成的人影、声音均消失不见,只见波光粼粼,渔火点点。

邓翠向陈灵灵笑道:“从未见公子如此张扬,平常他沉稳持重,今日不知为何,竟像是换了个人。”

陈灵灵道:“那是自然,昔日曹大哥在诸位姊姊面前,不苟言笑,摆臭架子,可他毕竟是一位不过二十岁的公子哥,正当年少轻狂时,却非要装老成持重,久而久之,难免压抑。今日他与孟公子切磋,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激发了他飞扬性情,心底压抑一扫而空,你说他怎不畅快张扬?”

陈邕道:“三妹,看不出,你竟知道这许多。”

陈灵灵略带忸怩道:“这是我猜的。”

蓝世清道:“灵姑娘猜得很对,我家公子亦是如此。他本是江湖豪客,却折翼沉戟,去干那些卑躬屈膝、憋屈苟且之事,眼下虽已习惯,但其心底之压抑,可想而知,如今得遇曹公子这等高人豪侠做对手,教他如何不意气风发、豪气重生?”

黄世刚道:“在下活这么大,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比武,人家比武,不死既残,再怎么也得见点儿红,而这两位高人,彩一滴未挂不说,还比成了至交好友,诸位说说,这还叫比武么?”

乌世杰突然声如洪钟道:“这不叫比武,那甚么还叫比武?”

陈灵灵等人自从见了乌世杰,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话,如今他猛地开口,引得大伙纷纷注视,他一副爽然若失模样,走向船舱,黄世刚道:“乌兄,做甚么?”

乌世杰头也不回道:“比武结束,喝酒解闷睡觉。”最后半句已是从船舱内传出。

黄世刚向蓝世清道:“蓝先生,乌兄貌似不高兴。”

蓝世清道:“不错,他当然不高兴!”

黄世刚道:“为何?”

蓝世清道:“明日你问问便知。”转首向陈思逸道:“陈二先生,好戏已完,咱们也该歇息了。”

陈思逸道:“正是,蓝先生请便。”

陈灵灵上前挽住陈思逸的胳膊,问道:“爹,你说乌大侠为甚么不高兴?他在生曹大哥的气么?”

陈思逸道:“他在生自己的气。”

陈灵灵问:“这可怪了,没来由的,他生自己的气做什么?”

后面陈邕接过话头道:“三妹,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不光他生他自己的气,连我也在生我自己的气,你倒说说,同样是人,年龄也相仿,为甚么我的本事却不及曹大哥和孟公子三分之一,是练功不够刻苦?还是自己太笨?你说,这教不教人生气!”

陈灵灵道:“哦,我明白了,看别人锦衣玉食,自己却捉襟见肘,连粗茶淡饭都不可得,艳羡之余,不是嫉妒别人,就是气恼自己,那这心胸是不是有些窄了?”

陈思逸道:“灵儿,嫉妒别人,才叫心胸狭窄,气恼自己,反而说明此人有自知之明,日后他必勤奋努力,只需假以时日,他便能突飞猛进,甚至脱胎换骨,江湖上有许多高人侠士,就是这么取得成功的。”

听父亲这么说,陈邕深受鼓舞。

不多时,甲板上的人渐渐散尽,陈思逸等人回到后舱,诸女依旧睡卧房,陈思逸、陈邕、覃渊、林举在书房凑合。

四女叽叽咯咯聊了大半夜,直到二更过,才昏昏睡去。

次日清早,诸女还在睡梦之中,隐约听到有人喊叫,一惊之下醒来,原来是黄世刚在邀请大伙去吃什么烤鱼。

四女走出船舱,只觉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东方朝阳微露,四周雾气升腾,鸟儿叫声清脆悦耳,万物皆有苏醒之相,阵阵凉风吹来,令人精神抖擞。

陈灵灵等人听到喧哗声,转首向东北方望去,看到澄澈天光之下,闪烁波光之中,陈思逸、孟玉成、曹羽等人聚在一艘乌蓬渔船上,悠闲自在,或坐或立,人人都举着串烤鱼,正吃得高兴,看到四女出来,陈邕抢先道:“三妹、青姑娘、翠姑娘、紫姑娘快来尝尝这烤鱼,端的鲜美无比。”

孟玉成也朝着她们微笑道:“诸位,武功恢复了吧?”

陈灵灵朝他撅嘴扮了个鬼脸,提起裙子,跳上渔船,翠、青、紫三女紧随其后,各个姿态曼妙,如仙子下凡,众人纷纷喝彩,坐在火炉旁的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更是一脸诧异道:“四位姑娘也会腾云驾雾么?”

一句话逗得邓翠微笑着红了脸,陈灵灵、荀青、荀紫三人更是咯咯笑,荀紫道:“若真会腾云驾雾,就好啦,老伯伯高寿?”

那老者道:“老朽今年七十有三了。”

荀紫笑道:“老伯伯精神矍铄,身板硬朗,我看顶多五十岁。”

那老者听了,捋者白胡子,露着几颗稀稀拉拉牙齿,张口大笑。

曹羽指着那老者道:“这位是郭老丈,烤鱼手艺端的非凡。”

孟玉成道:“昨日我们游湖比武,正斗得腹中饥饿,忽嗅到诱人香味,便无心再战,朝着香味直奔而去,原来是郭老丈正吃着烤鱼,吟诗作赋,我二人喧宾夺主,老实不客气地吃了个痛快,正所谓美味不可独享,因此,今早特意请了郭老丈来,也让诸位一尝这世间罕有的美味。”

陈思逸道:“郭老先生这烤鱼手法独特精到,用火上料臻于完美无瑕,这本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请问老先生,来这湖上多久了?”

郭老丈掐指算了算道:“自蔡京当权至今,已有二十四年了。”听了这话,众人均微感奇怪,心想这钓鱼烤鱼与蔡京有何关系?

陈思逸又道:“老先生气度雍容儒雅,绝非寻常渔家,先生姓郭,二十四年前,朝堂之上有位怒斥赵佶、痛骂蔡京的监察御史郭守谦,可是先生?。”

郭老丈哈哈一笑道:“不错,正是老朽!”

陈思逸惊道:“没想到先生尚在人间,在下虽江湖草莽,可也仰慕先生肝胆血性,后听闻赵佶将先生远窜潮州,蔡京又阴使人半路害了先生,在下深感痛惜,没想到先生竟躲过劫数,隐居此地,做起神仙来了。”

郭守谦道:“蔡京那贼厮,竟收买数十强盗来取我性命,多亏一位大侠相救,老朽才苟活至今。”

孟玉成看了看曹羽道:“在下与曹贤弟只顾大吃大喝,竟未看出先生是位高人,惭愧,失敬。”

郭守谦道:“二位年轻气盛,意气风发,自然不会在意一位打鱼的老头,孟公子此次采办‘花石纲’,祸民不轻啊,若依我二十年前的脾气,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大骂孟公子一通。”

孟玉成道:“先生教训得是,在下已被陈二侠和曹贤弟警醒,今后再也不做此伤天害理之事了。”

郭守谦叹了一口气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试问而今朝廷眼中,什么最贱?百姓性命最贱,孟公子能有此念,真是善莫大焉。不过,此事你不去做,自有他人去做。”

孟玉成道:“在下也曾如此说。”

陈邕突然道:“那就把这个皇帝老儿废了,另立明君。”

郭守谦一听此言,以诧异眼光瞪着陈邕道:“少侠怎能出此大逆不道之言,着实不当人子!”

陈邕也诧异道:“郭先生不是在朝堂之上当众痛斥过皇帝老儿么?在下说这话,又如何不当人子了?”

郭守谦怒道:“老朽虽曾痛斥圣上,可那是因爱生怒,赵官家再无道,他也是天下人的君父,少侠竟然生出弑君之念,这便是无君无父,万恶不赦,可算作是人子么?”陈邕看他山羊胡子直跳,待要继续争论,却被陈思逸目光止住。

陈思逸向郭守谦施礼道:“郭先生息怒,小儿言语鲁莽,惹郭先生生气,在下教子无方,望郭先生多多海涵。邕儿,还不快来向郭先生认错?”

陈邕一脸不服,走过来向郭守谦施了一礼,道了声:“无意得罪,请多包涵。”

郭守谦脸色稍缓道:“少侠,非老朽迂腐执拗,以诸位之本领,取赵官家首级如探囊取物,可天下觊觎神器者,多如牛毛,若此风一开,那做官家的少不得今日被弑、明日遭戮,整日里命悬一线,朝不保夕,天下人也会为做皇帝而你争我夺、互相攻伐,如此一来,我大宋将永无宁日,百姓更是受害匪浅,到那时,明主立不成,反倒给天下带来祸患,诸位说说,此计可取么?”

陈邕听了这话,略有所思道:“若真如此,那弑君之人便会陷百姓于水火,成为天下罪人。”

郭守谦和颜悦色道:“少侠明了便好!诸位,老朽在这樊良湖(新开湖旧称)上游荡了二十余年,却从未见佳客如诸位者,今日就由老朽做东,请诸位吃个痛快,咱们不谈国事,免得坏了心情。”

众人欢喜,向郭守谦致谢,孟玉成道:“世刚,叫人把剩下的美酒一股脑儿搬出来,咱每喝个痛快。”

陈灵灵小声向陈思逸道:“爹,今日不去追赶万冲么?”

孟玉成接口道:“陈姑娘,在下好容易与诸位相遇,怎可骤舍?故而央请诸位多留一日,陈二侠、曹贤弟赏脸,大伙都答应了。”

陈思逸道:“灵儿,孟公子是难得的好朋友,相逢不易,理应多聚。”

陈灵灵又向曹羽道:“曹大哥呢,不急着去寻柳三叔么?”

曹羽道:“我与孟兄是知己难遇,不忍分别。”

孟玉成笑道:“正是!”

陈灵灵道:“既如此,多谢孟公子盛情啦。”

孟玉成道:“不谢,理所应当。”

大伙把酒畅谈,曹羽顺便说起柳凤翔夫妇失踪一事,并向孟玉成打听,孟玉成道:“‘铁手判官’纪宏远,在下略有耳闻,柳凤翔大名也只是最近从诸位口中听说。”

曹羽又问:“那孟兄可听说过班清池这人?”

孟玉成道:“不曾。”

曹羽又想了想道:“孟兄可听说‘中原四公子’中有两位在武胜关为人助拳一事?”

孟玉成反问道:“竟有此事?‘中原四公子’何时堕落到了为他人撑门面的地步?”言下之意,便是不知了。

不觉间到了中午,因觉日光焦灼,大伙移至孟玉成画舫内,品茶饮酒,数落天下之事,至傍晚时分,众人已然熏熏,遂停杯投箸,走出船舱,欣赏落日风景。

放眼望去,但见晚霞满天,远处堤岸郁郁葱葱,将湖水与蓝天隔开,夕阳照映之下,粼粼水波泛出金黄之色;白鹭群飞,沙鸥翔集,倦鸟相继归林,小舟悠荡,渔夫撒网,船歌隐约入耳,微风轻柔拂面;说不出的惬意清爽,众人伫立船头,飘飘然有遗世之感。

郭守谦道:“老朽虽已在这湖面上呆了二十余年,这落日美景,依旧未得看够,况且每看一回,都会心醉一分?”

孟玉成道:“郭先生如此一说,孟某方想起自己已在这湖上呆了十数日,却从来未如今日这般涤心静虑欣赏过眼前美景,真是枉费上苍一番好意。”

林举道:“二位此言,蕴含禅机,天下人身陷浊世,为名利遮蔽双眼,身边虽有美景,却视而不见,浑然不知,有几人能如郭先生这般看得见、参得透、悟的彻?”

郭守谦哈哈一笑道:“老朽是身在江湖,心在朝野,离大彻大悟还相差甚远。”

众人开怀畅饮至二更末,方尽欢而散,各自回船歇息。

次日清早,用过早点,陈思逸、曹羽等人向孟玉成、郭守谦及“黄乌蓝白”四人告辞。孟玉成因要处置‘花石纲’,打点当地民夫,所以还要逗留数日。孟玉成、郭守谦、“黄乌蓝白”等人一直送大伙到岸边,才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