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整理好衣物,坐在他的身边,一时之间,曾经的那些恨意,竟然烟消云散,只剩下点点惆怅。
年少轻狂里,曾经打马扬花的容颜,鲜衣怒马少年,似乎已经渐渐远去,只剩下记忆还有伤怀。
“真的不可以了吗?”他将头埋在我的颈间,湿热的感觉灼伤我的肌肤,“阿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没有,从未放弃过你,我不知道……”
到现在,他仍然不肯认错。
我苦苦一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无论如何,我们再也回不去。
“不,我还爱着你,又如何过得去?”他凄凉一的抬头看着我,双目猩红,眸中带煞,“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事到如今,如何交代?”我叹了口气,“莫非,你还想要我怨怼你?”
他不怒反笑,伸手拂过我当才散乱的头发,轻声道:“即是恨了,也好过你此刻的云淡风轻。”
“即便是你恨我,也是在意我的,我就怕你不再在意我。”他放下手,目光猩红里,竟然有几丝泪光,“我喜欢你,从来没有如此喜欢过,你让我怎么放手!”
“你的喜欢,只因你没有得到。”我如同抚摸小孩子一般拍拍他的肩膀,“若是得到了,便也不珍惜了。”
曾经,我们互相交好的日子里,他也不就如此负了我真心。
“离岸,你我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了,我已经嫁为他人妇,而你,也已经是这个王国的王爷,过不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我们再也回不去。
“不!”他抓住我的手,急急说道:“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
“我不愿意。”我挣脱他的手,“你又忘记我同你说过的话,我是飒罗族公主,我没有选择。”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你。
“阿楼……”
他趴在我的肩上,湿润的感觉,一直一直在肩头持续了许久。
我没有说话,看着轩窗外茫茫夜色,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心软,不要怨恨,也不要去爱。
前尘往事,转瞬既空。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在半夜离开,离岸牵着我的手,在雾气浓郁的山间小道上行走,黑暗遮住了我的眼睛,我只能感觉到牵着我手的男子,他温暖又给人安宁。
可是,每每一想到这样的安宁永不属于我,心软就如同潮水,灼伤我的内脏,让我痛不欲生。
“你还记得你十六岁那年和我一起被困在山里的那一夜吗?”离岸在黑暗里,轻声问。
我微微一怔,“不记得了。”
“傻瓜,你永远骗不了我。”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你一定还记得。那么重要的事,你不可能忘记。”
我沉默的跟上他的脚步,并不答话。
“那一日我们去黎都十里桃花后的无忧山踏青,午时下起了大雨,一直下到了第二日,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那一夜,我终于从云沉的身边,从他的怀里,让你徘徊不定的心,从此爱上我。”
他淡淡的笑声温柔的响起,“你第一眼有好感的男子,不是我,可是,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你。”
我身体僵硬的颤抖,嘴巴有些哆嗦,“可你,只是想和云沉比个高下罢了,那时候说爱,太过草率。”
离岸再次开口:“阿楼,我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
“……”
“当年,我是和云沉处处相比,比武功谋略,比文采丰义,甚至比谁爱的女子更美丽,我们从未说出口,却默默争相比拼,绝不相让,尽管我是黎国皇子,他的傲气也是让他不能屈居于我之下,直到,遇见你……”
他的声音,更加温柔,仿佛有了某种憧憬。
“你永远也想象不到当我在茫茫人海里看见你,心中是有多欢喜,当我赶退抢走你荷包的贼人,将钱包递给你,而你用不冷不热的眼光看向我的时候,我心头有多么的悸动,你永远想象不到。”
“我不是你。”我轻轻的笑了笑,“没有办法拥有你的喜怒哀乐,甚至喜新厌旧。”无论甜言蜜语说的多么委婉动听,我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个男子,他曾,用他的冷漠,拒我于门外,让我到现在都还有心痛的感觉。
“阿楼……”他兴高采烈的声音瞬间黯然下来,“对不起。”
我颤抖的手几乎抓不稳他的手掌,我浅浅的笑了笑,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
我说:“没关系。”
或许,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他这三个字。
否则,我一生都放不下。
“也许在你心里,始终觉得我是在羞辱你,利用你,甚至不爱你,可是,我只想告诉你,”他停下了脚步,回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月色下直直的盯住我,深深的说:“只有你,我从来没有抱着和云沉的相互争夺来得到你,如果说,我曾经伤害过你,那也绝对不是我。”
“……”
“阿楼,多相信我一些不好么?”他恳求的说:“我敢对天发誓,我从未负过你!”
那当年,对我说过如此之多绝情话的男子又是谁?难道不是你么,离岸?
“阿楼,这一生,我唯独不会相负的只有你。”
他说了这句话,就拉着我继续走,我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背影,眼里的泪,终于潸潸而下。
我开始怀疑,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也开始不相信我的眼睛,它究竟在告诉我些什么?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默默的用手擦掉脸上的痕迹,笑了笑,跟着离岸,一步一步的离开。
我们在清晨到达了白马寺,离岸站在寺门边看着我走,眼神沉寂无声,我回头冲他笑了笑,抹着眼泪,头也不回的走。
我对自己说,重楼,千万不要回头。
回到厢房,红叶坐在椅子上沉沉的睡着,我知道,她一定恐慌的找寻过我这个失踪了一天一夜的主子。
我坐在她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天色明亮起来,等着她醒过来。
她很快醒了过来,看见我,眼里划过一丝轻松,才急忙起身,担忧的问:“夫人,昨日您去哪里了,红叶很担心。”
我唤她坐下,静静的开口:“我在山林里迷路了,一路上摸索,如今才回来。”
“夫人,您受伤了吗?”她有些急切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安抚,“没有,我只是饿了。”
“我这就去为您准备早膳。”她连忙起身,转身就往外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淡淡的勾唇一笑,有这样一个不多话的婢女,似乎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至少,她不会明面上让我不安心。
我站起身,关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厢房的院落里,看着东方渐起的太阳,脑袋里迅速回想起离岸昨夜所说的所有话语,不知为什么,脑袋里闪过一缕抓不住的线索。
如果离岸当年没有伤害我,那么当年是谁狠狠的伤害了我,可是,离岸,他没有办法证实当年不是他,虽说他口口声声的说不是他,那么,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沉虽说冷酷无情,可是面对不相上下的离岸,他却处处相争,无一相让,如果说是云沉因为想要和离岸争个高下,不甘曾经离岸将我抢走,想要把我抢过来,所以用了计谋控制了离岸,那么,他抢我过来,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事情,还宠爱了别的女子,这又如何解释……
莫非,拿我当打败离岸的摆设不成?
可就算是这般,他为何总是一副嫌弃我,却又不得不容我的模样?
这里面,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
还有那个嚣张跋扈,却又不择手段的天香公主……
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红叶端着早膳走了过来,将早膳放到屋子里,恭敬说到:“夫人,用膳了。”
我走过去,喝着稀粥,看着深山古寺特有的素菜,扬唇一笑,那一丝掠过的痕迹,总算在心头找寻到。
“夫人,可是吃不下?”
见我久久没有动作,红叶诚惶诚恐,“要不奴婢重新为您做一份。”我挥挥手,示意没事,喝光碗里的稀粥,站起身,对还在一旁的婢女微微一笑,“收拾东西,我们回府。”
红叶愣了愣,说道:“昨夜有将军的飞鸽传书,说是今日午时,来接夫人。”
我一滞,“将军的信呢?”
“在奴婢身上。”红叶从袖口取出一张纸条双手递给我,“奴婢怕丢了,夫人莫责怪。”
“我不会怪你,你做的很好。”我拿过纸条,看着上面寥寥数语,轻轻一笑,撕个粉碎,纸条随风落地。
“还有一件事。”我看向红叶。
红叶立马跪倒在地,“夫人请说。”
“以后,不要随便翻看主子的东西。”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我看的分明,“这一次,算了。”
“多谢夫人。”她起身,收拾好碗筷安静的离开。
我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还有轻巧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忽然之间迷悟了些什么,可是,我心里,没能抓住。
我原以为红叶,没有秘密,与我曾经的婢女有所不同,懂得尊重我,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