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严裂的冬日,所有关于春日的花儿,夏日的妍丽,都在秋天的寒风里,变成洋洋洒洒的飞雪。
一身碧绿衣袍的婢女,穿越琅琊般崎岖美丽的走廊,穿过遥远而近在咫尺的冬雪,出现在一身红衣的女子面前。
红润的脸庞被凛冽的寒风侵蚀,苍白攀岩上婢女的眉眼,让她来不及说话,来不及喘息。
许久,当迤逦的红衣女子终于将眼神放在她的身上,她才堪堪沉静下来,哆嗦开口:“夫人,将军,三日后,将回来。”
我收回放在琉璃碎瓦上面的眼神,扬唇轻笑,眉目如画,“可说是什么时候?”
“奴婢不知……”婢女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喏喏。
我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凝视着她美丽却并不精致的脸,轻声道,“前去刑堂领鞭三十。”
婢女惊恐的看着我,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那双眼眸,盛满了惧意。
“我很可怕?”修长的指甲在婢女美丽的脸蛋上划过,“你这么怕我?”
婢女更加惊恐,狠狠的跪在全是飞雪的地上,不断磕头,“求夫人饶了奴婢,奴婢不敢。”
“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妾室,你们又有什么是不敢的。”
“不是,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婢女只能不断的磕头,想以此削掉我的不喜。
“你不是有意你还是故意的?”我笑的更加开心,这些奴婢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我的背后究竟说的是些什么话吗?
似乎熟知我的恶毒与蛮不讲理,婢女哭的满脸是泪,血水在额头蔓延,“夫人,奴婢不怕……”
忽视掉她是个新来的奴隶,忽略掉她的不着调,她真的还算是个好的奴婢,可是……这又如何?
这样好看的眉眼,和这样的可怜模样,真是让我倒尽了了胃口。
我一脚踹开她,“滚下去领罚。”
“是是是。”象是听到了圣旨一般,女子如同屁股着火一般的跑走,而我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望不到边际的天空,扬唇一笑。
这是我的夫君,黎国战神离开的第三年。
而他三日之后便会回来,以战神的姿态,来到我的身边。
我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欢呼雀跃,可是,我还是高高在上的一身红衣,站在雪地里,听风穿越过树梢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冬雪掩盖之下的一片花海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是一片朱色的梅花,在一个冰冷的季节,傲然盛放,脱离了冬日的凄厉,带来一片生机。
我伸手,放在一朵盛放的凛然的花朵上面,妖娆,片刻之间侵蚀了我的指尖,我只能感觉到手指上面的灼烧感。
那朵花,在我的手心里,化为一抹灰烟。
我笑了,松开手,手心有一朵花开的痕迹,红晕在手心蔓延。
“你,还是这样不乖。”我没有再触碰那些盛开的花儿,转身离开,血色的长裙在雪地里拖过,锦绣之上,是中州云锦织就的木兰花,我曾经很喜欢,这一辈子,也便只会这样喜欢。
我回到我的屋子,那是在将军府,最偏僻的角落里,那里春日开满了迎春花,夏日是绮丽的芍药,秋日有西洋的波斯菊,只有冬日一片荒芜。
屋子除却檀香木,便是柏树原木的桌椅板凳,只有点点奢华,这是我的夫君赐给我的,他说,像我这般风雪不侵,岁月不染的女子,最适合这般的云淡风轻。
可是我所有的仆人却常常说我的坏话,他们说,这是不爱的标准。
因为不爱,所以我永远也得不到最好的。
所以我的夫君不会给我雕龙画凤的阁楼,奢华的衣物还有雕饰,所以,他给了我最简陋的一切,不来看我,不爱我,甚至,不愿意碰我,这座府邸,再也没有一个女人,比我更可悲。
她们都有奢华雍容的生活,打扮的花枝招展,勾走了夫君的真心,即便他西出征战多年,也会给她们书信,而我,就可以一个小妾的位置,什么也没有。
可是,我常常换婢女啊,我有锦绣织就的衣物啊,我还有满园子的花儿,若是我的夫君回来了,他就一定会来这里看我的,他一定会和我在一起,在他最喜欢的地方,对我无比的好。
我三年前嫁给了他,新婚第二日,他离开,去往战场,现在,三年过去了,他回来了,我不需要再等了。
我关上屋子,坐在轩窗前,对着冬雪,让自己微笑的美丽一些,我不愿意,我的夫君见不到我最美丽的小脸,他要是看到我发脾气的模样,他一定会生气的。
我应该笑的温柔一点。
可是……
“夫人,该用午膳了。”那个声音与方才的声音不同,我知道,这是给我重新换了一个奴婢。
“端进来。”我开口,收拾起脸上的微笑,面无表情的看着推门而入,战战兢兢的走到我的面前,婢女一直低着脑袋,不置一词的布好菜,候在一旁。
我看着仍旧一身绿衣,恭恭敬敬的婢女,她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没有半丝惧意,真是个有意思的奴隶。
“滚出去。”我一脚将身边的板凳踢到她的膝盖上,听着沉重的撞击声冷冷一笑,“我不想看见你。”
婢女福了福,“是。”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我叫住她,她的背影明显一僵,“晚膳,不需要。”
“是的,夫人。”
关门的声音让我笑的更加开心,终于出现了一个有趣的人。
三年的沉寂,我似乎真的,受够了这般的死寂。
等我的夫君回来了,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冷冷清清,没有丝毫热闹气息的感觉了。
我想,他一定,会喜欢我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他了。
除了爱我,他还能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