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我和梨华忽然之间都明白了这个道理。
有一天终究会有那么一个人,来到这里,弯弓满月,遥望西北,射下天狼,带给这片土地安宁。
只是那个时候,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云犴打断了我和梨华的对视,皱眉,“怎么,你们都知道了什么?这么神秘。”
梨华但笑不语,而我抓住他的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放开云犴的手,他却抓住我,“你要去做什么?”
“我只是去确定一下。”我摆手表示自己会没事,他这才不甘心的放开了我。
我又重新走回了那一面屏风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面前,独自一个人,伸手,摸到了剪头所指的地方,用手指,轻轻地插了进去,冰冷的感知让我一下子,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的寒冷,我忍住冰冷,如同撕纸一般,撕开了那一个位置的墙面,然后我看到了墙面背后,那一潭清澈的湖泊。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还有复制过的寒潭,这样的寒潭竟然会出现在将军府里,这样的不可思议。
我并没有继续撕扯那一面墙壁,只是对着那一潭深水,静默的笑了。
我曾经想过,为什么云沉不杀死那时候已经成为重楼的丹若,也曾经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以真面目出现在了云沉的面前,他又会怎么样,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也许他知道的,也许他知道那从来就不是我,而一直布了一个局,在等真正的我。
或者说,这一切他都知道,他只不过是想要折磨我,否则这样的寒潭又来自哪里?!
我后退一步,手指终于被那一面薄如蝉翼的墙壁给割破,鲜血顺着手指流进河水里,一滴又一滴,然后就看见寒潭光芒大作,如同一块耀眼的明珠,蓦然的升腾出一块闪着巨大光芒,白光阵阵的东西。
那东西的光芒几乎要灼伤看见它的眼睛,傲然的停留在寒潭的最上方,一动不动,巨大的灵气充斥着整个楼阁!
我捂住嘴巴,笑了,不知怎么的,眼泪却落了下来,如同最后的伤怀和最后的喜悦。
梨华走到我的身边,也勾唇笑了笑,“终于出来了。”
“是九州将军令!”云犴大喊着,“一千年几乎没有出世过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东西的光华终于渐渐散去,徒留一枚古朴到几乎一碰即碎的令牌在空中,这令牌一看便是历经了不下一千年的岁月沧桑,朱色的颜色几乎失尽,原木的淳朴跃然而来,斑驳的牌面上,依稀可以看见用草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将军令!
而九州两个小字,几乎已经看不清楚,模糊在令牌的一角,成为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伸手,想要呼唤它过来,我会带它走,因为,我十分肯定这就是大巫师口中,要我带回中州绝地解除族人封印的令牌,也只有将军令可以同中州公主令一较高下!可是那令牌纹丝不动,只是停留在空中如同蔑视一般的看着我,似乎在嘲笑我,根本就带不走它。
它会守着真正属于它的地方,而不是成为所谓的救世主。
我冷冷一笑,千年的时光已经耗费了我太多的力气,太多的耐力,我已经没有心情在循循善诱下去了。
我对着梨华笑了笑,“你准备好了么?”梨华一双沉寂的眼眸里难得欢喜,“随时恭候。”
“云犴……”我犹疑的望向他,“你也好了么?”
云犴这一次没有和我争辩,而是很静默的点了点头。
我拉着他们,走到了屏风的前面,看着自己有些脏乱的衣服,忽然之间觉得做这么一件神圣的事情穿这么粗糙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于是我对云犴说:“给我换一件,属于中州公主应该有的公主裙裾。”
要知道,我从来就没有穿过公主穿的裙子。
我曾经的每一天,没有一天活的像一个公主。
可是,我却有着一个公主应该有的使命,拯救我所有的族人,结束我所有的生命。
云犴没有发笑,只是轻轻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沉重,“中州公主穿的衣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衣服。”良久他说出这一句话,“我给你最好看的。”
他话音未落,梨华静静的开口,“你的脸也应该换回来,穿上公主的衣服,也应该有一张属于公主的真正的容颜。”
“那你帮我换回来好么?”我对他眨了眼睛。他点点头,一双手在我的脸周围游荡了一圈,并没有碰到我的脸,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脸上脱离出来。
然后,云犴绕着我飞快地转了一圈我低头就可以看见自己曾经的衣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正红色的宫装裙,裙子用世间罕有的云锦彩锻缝合而成,每一根丝线都是能杀死人的利器,可是织成衣物就成了最柔软的防御品。
一朵一朵的山花盛放在裙子的下摆,一朵一朵开的栩栩如生,就如同一阵清风吹来,就可以随风舞蹈,心口,却是中州公主令,威严众生的流彩织就,用上好的金蝉丝,织出了一代公主的*爱。
我抚摸上自己的脸,对着有些呆滞的梨华还有云犴微笑,倾城气质从未改变,反而带上了看透世事的豁达,“怎么,衣服和脸都换回来了,那么是不是应该给中州公主梳一个属于公主的妆容?”
“正是如此。”梨华率先回神,伸手,手掌心里就出现了一盒妆粉,清香扑鼻而来,他一点一点的用妆粉在我的脸上渲染,而云犴也很快回神,拿着炭笔,一点一点的画上我的眉。
当我苍白的脸色终于带上了属于少女的绯红,淡然的眼眸染上了属于公主的威严,浅色的唇角刻落下樱红的娇嫩,是谁曾挽起过我散乱的头发,一梳到尾,盘起美好的弧度,一点一点,堆积成公主的发髻,又是谁,一根一根,为我别上华丽的金钗,让矜贵一滴一滴的刻画进我的骨子里,戴上那一朵春日里盛放的红蔷薇,才知道,原来,这才是我原本该有的模样。
少年以朱砂为墨,眉眼为观,在眉宇之间,轻轻一点,是火焰在眉心燃燃烧起,就如同错过一千年的最后一场盛典。
“看看你的样子吧。”梨华最后递给我一面铜镜,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我现在的模样。
艳若桃夭,十里风华,美如流云,永隔云端,我笑,流光溢彩里,是无上的睥睨,是无上的尊贵。
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美的从来就没有极致。
云犴忍不住倾身抱住了我,紧紧的,他说:“傻瓜你终于像是一个公主了,我最亲爱的公主,你一定要幸福。”
而梨华只是了然的笑了,对我说:“九元,我希望你这一生,真的就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他说的如同诀别,就好像一场巨大的悲剧。
可是悲不悲剧对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该走就绝不停留,而我早就应该走。
我说:“你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梨华,我也知道,可是我从不觉得,我自己迷惘。”
梨华抬手,摸了摸那一朵盛开在我发髻之上的红蔷薇,叹息:“原本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是九元,我忽然之间就不确定了。”
不确定什么我没我想问,我想就算是问了,梨华也不会给我答案。
因为我们的缘分,马上就要尽了。
“傻瓜。”云犴打断我们的话,终于放开了我,“我想我就算是成了仙人,也许都还会来找你,你不可以忘记我。”
“如果你来,我还在清风明月,我都等你。”
“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云犴终于笑了出来,“你放心,我一定回来找你。”
“好,我相信你。”
只是云犴,这么久以来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仙人,你又怎么来?我相信你,我却并不相信冥冥之中的变数。
我们只能够走到这里了,你明白么?否则你又怎么会这么伤感?
“开始吧。”我握住云犴和梨华的手,“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很累。”
“好。”梨华看着我明丽而又美丽的模样,笑了,“如果可以,真想带你走,这凡世留不下你这样美好的女子。”
我只当这是一个玩笑话,“可是,我也只是个凡人。”
“真遗憾。”他收敛起了笑容,“希望有一天我和云犴还可以再见到你。”
“一定会的。”
最后,云犴依旧给了我一个狠狠的拥抱,他亲吻过我的侧脸,退了出去。
梨华也拥抱我,没有云犴那么紧,可我却觉得他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还有最大的勇气吻上我的唇对我说:“再见。”
我站在屏风之前,华服着身,尊贵无双的伫立。
梨华身形一晃化作一把弓箭的弓身,梨花木的金贵在我的手里熠熠生辉,而云犴的琴弦化作弓身的弦,而琴身化为一支并没有多么锋利,却又力道十足的长箭!
一轮弓箭瞬息之间就出现在我的手心里,沉淀着岁月感情的东西让我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这是云犴和梨华的原身。我相信他们,就如同我相信我自己一样,我相信我自己一定可以做到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手握着弓箭,发现手心里全是汗水,我颤抖着手,拿起弓箭,对准了屏风之上的那弓箭所指的地方,那个地方,是我在墙面挖出一个洞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正对着的,是那一块中州将军令,那个“令”字的字中央!
我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
如果我射中了,必然皆大欢喜,如果我失败了,必然满盘皆输。
而我,我从来就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