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后来的后来。
我曾经想过怎样出了这将军府,却也没有料到是用这么激烈的方法。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丹若会以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尽管她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从某一方面来说,她甚至听命于我。
可是,诸天万界,世事无常,没有人会一成不变,更何况深受云沉深爱而渐渐恃*而骄,张扬跋扈的丹若。
她虽不曾记得我,可是她的心里一定有对我的厌恶,身体的本能骗不了任何人。
而我,也可以得偿所愿的离开将军府,走向我原本的正轨,只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是离岸,他始终没有真正的放过我,红叶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尽管他一直一面深情款款另一面充满怨恨,我都不觉得他可恨,因为这算是我的报应。
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多少,亏欠多少,终有一天都会完全的还回去,我从不觉得我还能幸存某一些侥幸。
我被浑身是血的扔出了将军府的后院,除了痛,我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感觉,侍卫看着我快要没气的模样,晦气的道了一句:“还是丢在乱葬岗吧。”说完,就扯着我,丢到了荒无人烟,骸骨堆积的地方。
那就是所谓的乱葬岗,是一些死去了的,没有钱安葬的人会去的地方,他们把死尸都丢在那里,任凭这些尸体腐烂,苍蝇纷飞,蛆虫生长,臭气熏天,这里除了丢尸人,从不会有人来。
我被丢在了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上,冰冷的感觉几乎将我冻醒,我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只觉得冷,深入骨髓的寒冷。
侍卫吐了几口唾沫,骂骂咧咧的离开,而我,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静静的躺着,不去想我身下枕着的是一具死人的身体,也许这具尸体上长满了虫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腹中饥肠辘辘,这才醒了过来,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苦笑一声,从身下的死尸上面爬起来,浑身疼痛,红色的裙子几乎变成了黑色,我才恍然之间发现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而这些血水全部都干涸在我的身上。
我一步一步的离开乱葬岗,不去管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味道,慢慢的离开,一步一步,就好像要走完我这一生最艰难的路程。
我从未想过我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还是不可避免的到来。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脸颊又肿又痛,早已经看不出我原来的模样。
我想我这幅尊容就算是走到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离岸面前,他也必定是不会认得我的。
这些男子,从一开始爱上的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我,他们爱的是我的样子,我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而不是毁容后的污垢难堪。
我走了很久,越走越渴,疲惫不堪,每一步就好像是在刀尖上舞蹈,举步维艰,可是我不可以停下来,不可以。
嘴角干枯,几乎可以闻见血腥之气,不至几步,我胸口一痛,竟然咳出几口黑色的污血来。
那些鞭伤,已经伤了我的根本,就算不把我丢在乱葬岗,我也活不了几日。
如此,尽完自己最后的责任,也算是死得其所。我苦笑,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山路,眼睛里越来越灰暗,终于昏倒在了人烟稀少的城门之前。
还是失败了。
这是我昏迷之时唯一的苦笑,不知道等我有命在活过来,等待着我的会不会又是乱葬岗的死尸和蛆虫,还有驱之不尽的苍蝇。
可是,这些与我不能活下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必须死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我是堂堂中州的公主,就算不能站着死,也不可以苟且偷生!
我做了一个梦。
我没有梦见离岸,因为,从他反复无常一次又一次放弃我,一次又一次又回到我身边说爱我的时候,我仿佛就为他失去了所有爱的勇气,只需要时间来冲淡所有的痕迹。
这一次,我梦见的是,云沉。
那时候我还是刚从寒潭苏醒过来的千年妖物,因为有梦境的传承,一直知道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为了这一复兴飒罗族人生命的重任,我一路跋山涉水,去往我最后要抵达的地方中州。
从未经过人事的我,又有着一张倾城之姿而自己浑然不知晓的容颜,就因为这张脸,一路上跌跌撞撞,三番五次差点遭人毒手。
若不是千年的岁月修习,灵气逼人,而运气十足,一路上就算歹人多之又多,我也一次又一次凭借自己制药的天赋,制的了无数迷药。一遇危险,便用药逃脱,也算是有惊无险。
直到有一天,我行至黎国的西境,在大漠边缘发现了一位身受重伤的黑衣男子,这才开始了我这一生的宿命。
黑衣男子那时候还是一个浑身冰冷的少年,眉眼如画,鼻梁高挺,黑色的长发还有黑色的衣物,无一不是给他俊美的容颜添上一抹又一抹阴霾,就像冬日化不开的积雪,终年结冰,阴冷下去,他的眉头也一直拧在一起,似乎有无数的忧愁埋藏在他的心里,散不去,也化不了。
他虽长得俊美异常,可我却并没有多少喜欢他,因为我发觉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人又怎么会喜欢同自己一样的人?
我对他只有怜惜,或者说。我对他惺惺相惜。从某一方面而言。我们都是可怜人。
所以,我不计后果的救了他。
我把他搬到了大漠之外,那里有一处格外高耸的山峦,山峦下方,有一处滞留的河流,我找了一处避风之地,安顿了他。
白日里四处采集野草果子饱腹,若是运气好些,还能用药药上一只野物。
黑衣少年的身体就一直被我用这些东西养着,日日换上药草,夜夜悉心擦身体,可是,他却从未醒过来,就好像一直醒不过来那般。
我深知他受伤太重,一时片刻注定是醒不过来的,也便没有强求,只是照顾着他,并且暗暗期待,有朝一日他若是醒过来,就算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也会把我带在他的身边,那么我就可以跟着他,去往黎国,追查关于飒罗族的所有事情,这样一来,其实九州的生活也不会太过难过,我也用不着每日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于是,我更加用心的照顾他,只想着有一天,他能够醒过来。
可是,他醒不过来,可是除了皮外伤,除了他额头上的一道伤口,我找不到他醒不过来的原因,我想,或者是他曾经经历的事情太过悲痛他宁愿昏睡也不愿意接受以后的人生吧。
可是这又怎么能行呢?
我还等着他带我去黎国,带我去往我最终的目的地,我不可以让他就这么睡着,如果他要是一直沉睡下去,总有一天,这黎国边境就是他的葬身之所。
我开始一日一日的在他的面前说话,说我的名字,说我是什么身份,说我今日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有什么收获……不断的说,不断的企图让他醒过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的唇角更加的干枯,脸色黯淡,就连人也消瘦下来,瘦的让人心疼。
我才渐渐察觉到,如果还不唤醒他,等待着他的就只有死亡。
而这个被我照顾了这么久的少年,他还没有报答我。他还没有去面对生命里所有的悲痛,还没有打败他们,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绝对不可以,绝对!
我开始说更多的话,每日给他更多的水,跋山涉水很远去找水果,用果汁喂他,想方设法的熬汤给他,我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醒过来,就算他不可以带着我去黎国都没有关系,因为,我希望,这个少年,可以不和我一样,这么沉重的活着,他再怎么痛苦,也没有我的覆水难收。
直到有一天,我说,醒过来吧,我已经没有时间呆在你身边了,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会在明日清晨离开。
然后,那*,我看了他整个晚上,然后在第二日的清晨,看到了他睁开的双眼。
他双眼无神的盯着我在的方向,双手不停的到处摸着,一遍又一遍的问:“你还在么?你还在么?我醒过来了,你还在么……”
他似乎已经看不见了,因为我就在他的身边,他的眼睛却看着其他地方,他的脸上焦急又落寞,带着一片慌乱。
“你回来。”他说,“我醒过来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而我不知道为什么,默然之间,在他的身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我终于忍不住回答他,我说:“不要怕,我在这里,我没有走。”
他听见声音,如同听见天籁一般,冲着我的方向扑了过来,狠狠的抱住了我,如同抱住了世界上最尊贵的宝贝。
“没有走就好,没有走就好……”他压抑的声音沙哑一片,缺水让他看起来无比的憔悴。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需要水,我给你拿。”我挣脱他的怀抱,就要离开。
少年一把拉回我,声音脆弱又轻柔,“再让我堡一会儿。”
我默然,僵硬着身体,让他拥入怀中,紧紧的,不要命的。
我也曾经,被人似乎用生命拥抱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