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我把诺奖颁给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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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有一个朋友(8)

图斯以前是谎言国的粉刷匠,因为他粉刷得细致,所以谎言国的国王比格莱每两年都会请他去和宫里的粉刷匠一起,把宫墙粉刷一遍。那年,他按规定被邀去粉刷宫墙。当时真话国和谎言国再次开战,谎言国国王比格莱为了节省开支,让工匠们只粉刷风化严重的钟楼就行。图斯做工细致,粉刷得很慢,常是最后一个收工的。粉刷匠工头对他吼:“傻子,你能快点吗?”

他不喜欢粉刷匠工头,他总是满嘴臭酒气,一咧嘴就是一口黄牙。他虽是工头,却干得最少,他把他的工作都强加给了别人。不做工时,他总是在钟楼里左顾右盼,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有时会一直找到晚上。工匠们都说,他在找钟楼地板上松动的金砖,好偷回去卖个好价钱。晚上他收工后,总会绕道去杂货店买酒,还一定得是店长的女儿收钱,图斯知道那个女孩,她叫凯迪,金发碧眼,很漂亮。图斯不喜欢工头去找她,“凯迪很善良,从不叫我疯子。但工头总去找凯迪,就像,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图斯紧攥着拳说。

我被他逗乐了,“后来呢?”

战争持续了一个月,仍没分出胜负,两个国家的财政都开始吃不消了。双方国王定下契约,两天后正午,决战!最先打败对方到达交界线的国家,就是赢家。因为上次战争,谎言国是胜者,所以时间遵照谎言国钟楼时间。

图斯不关心战争,他不愿看到血与一个个倒下的国人。可是他关心粉刷匠工头,他不想让他再去找凯迪,他觉得工头会带坏凯迪。于是,他决定每天跟踪工头,看看工头会干些什么坏事,他好告诉凯迪别再理工头了。图斯的跟踪计划就从两国国王定契约那天起。

图斯发现,工头每天收工后,都会偷偷摸摸地溜出来。“一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图斯咬着牙说。接着,工头会绕小道去杂货铺,按惯例买一瓶酒,交钱时,工头四下看了看,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值面很小的钱,飞快地塞入凯迪手里,凯迪胀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工头,工头对他抬抬眉毛。“那态度太恶心了,我差点冲过去揍他!”图斯气呼呼地说。

我当时差点要笑出来了,偷馍馍都不敢的“小绵羊”要揍人?笑话!

图斯看了我一眼,示意别打断他。

第二天,也就是决战的前一晚,图斯继续跟踪工头。他要看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这天,工头显得特别高兴,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咿咿呀呀”、晃晃悠悠地走到杂货铺。他买了两瓶酒,从包里拿出了更厚一叠零钱塞到了凯迪手里,还眉飞色舞的,凯迪也害羞地笑了。我当时气急了,凯迪真傻,那工头在调戏她,她还冲人家笑。我不禁攥紧拳头砸向身前藏身的马车,惊着了马。马的叫声也吓着了工头和凯迪,我看到有个金色的螺丝钉从那叠钱里掉落,在地上打着旋。“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钟楼里大钟上的螺丝钉!”可是,一抬头我看到工头眯起了双眼,向我看来,眼角那些皱纹好像干裂的泥潭……

决战那天,我尽量装着正常工作,可是总是做错事,该刷白颜料的地方,被我涂上了黑色;该画黑图案的地方,被我淋上了白油漆。工头那天特别暴躁,总是骂我。我觉得已经死到临头了,可工头迟迟未宣布我的“死期”。我担惊受怕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挨到了十点半的调休,我连忙躲进了马厩。不久,两个穿奇怪战服的司法兵就来抓我了,他们把我从马厩里揪了出来,硬生生把我塞进了狭小的车厢。

说到这里,图斯再次流下眼泪,我本以为他是委屈得落泪。后来出乎意料的结局,告诉我他的眼泪并非那么简单。

两个司法兵说要把我压到监狱去,我问好多次为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告诉我。车刚一走,钟就响了,厚重地摇荡了十二下。“时间根本不可能过得那么快!我躲进马厩时才是十点半换班后不多久。”图斯眼神坚定,“一定是有人把时间调早了。”接着随着晃晃悠悠的车厢,图斯听到了一阵阵欢呼,那是真话国的欢呼声。

“我就知道!”我掩盖不住心里的窃喜。“听我说完!”图斯打断了我的调侃。

押载我的马车,走的都是羊肠小道。“可是,你猜我透过车厢木板的缝隙看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等待着答案。

图斯冷笑了一下。我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成熟不适合他。

故事的结尾让我傻了眼。图斯说:真话国的国王从凯迪手里接过几个金灿灿的螺丝钉,拥抱了凯迪,又拥抱了工头,接着,我看到他打开了一个大木箱里面装满了黄金!他说那是给凯迪和工头的!

说到这里,图斯已经泣不成声。我也听傻了。真话国的国王买通了凯迪和工头,让他们做间谍,在决战那天,让钟在十一点时鸣响十二下!

怎么可能?图斯说凯迪很善良!

绝对不可能!虽然我爱说谎,但我一直相信真话国的国王只说真话!

这个世界似乎没了真话与谎言,没了是与非!

“为什么?”我问图斯。

图斯已经不哭了,眼神空洞,摇了摇头,沉默着。

我有一个朋友,我人生第一个朋友。他为真实疯狂,也让我感受到了真实的疯狂!

杨 阳

闵行中学

“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一直按照你说的在写,我今天把它带来了。”

“看来这个疗法还是效果不错的,你先继续,我会看看你的记录,然后决定之后的治疗措施,记住一定要按期来,药不能停。”

“唉,知道了李医生,我先走了啊。”

“嗯。”

她默默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那个病人扯着微笑的嘴角,礼貌性地向他告别,慢慢走出诊疗室。她快速穿过隔间,凑近麦克风,熟练而大声地唤:“下一个!”接着如风一般地关上隔间的木门,将下一个病人的挂号单和病历卡放在他手边。

她是一个普通的医学院的学生,正在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医院的精神科实习,而刚刚病人口中的李医生,是精神科的主任,年纪却轻得很,刚三十岁,白白净净瘦瘦高高,黑和白似乎在他身上体现得极为得当,因为他出色的超越常人的能力,是医院里的风云人物,医院宣布他就任精神科主任时,整个医院里的气氛就像哈佛诞生了史上最年轻的博士生;因为终日沉默寡言的性格他还没有成家,弄得医院里单身的小护士、女医生每年都为之翘首;而跟在他身后实习,更是医学院每届女实习生的心愿。她却在众人的羡嫉中波澜不惊:她只是个从北方小县城里靠着一纸文凭飞出的土凤凰,她只盼着快些能通过考核,开始工作,更是要一定去达成一个念想。

“红色。”李医生顺手将一沓薄薄的纸伸到她面前,眼睛已经凝视起了门的方向。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这两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他惊人到震撼的惜字如金,听着他机械化一般对病人的问话,双手接过,打开壁橱,塞进那个红色的文件袋里。

“还在记录吗?”

“我每天都在拍,存档了,这是我要交给你的光盘。”

“谢谢,注意坚持,药不能停,一定按期来。”

“好。”

又是这样的对话。

大概是个差不多的病例。

这似乎是李医生对于精神分裂人格病人的一种治疗方法,根据情况看,这个疗法似乎刚刚起步,他本人也持有谨慎态度,也许这就是他每次都要督促病人不能停药、按期复诊的原因。

能这么年轻当上主任也是有点道理的。她悄悄在心里想着,不料却对上李医生苍白得没有焦点的目光,赶紧吓得收了回去。

江南的梅雨天里湿淋淋的潮气总是让她的膝盖一阵疼,周五又下雨了,病人倒还是一样的多,李医生的眉宇似乎比平时更为紧皱,阴雨天会很大程度地影响人的心情,对于患有忧郁症等疾病、敏感度很高的患者来说更是不利。一整天她都没敢说几句话,强憋着自己挤出微笑,膝盖的痛楚如同深海里的洋流,一波又一波地袭来。

总算挨到下班时间,走廊的灯关掉了大半盏,玻璃窗外哗啦啦地倒灌着雨,白色紫色的紫阳花开出花蕾,雨水汇成一股一股的,点染成青葱,顺着叶瓣上的纹路落入泥土。

尽管因为工作关系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恐怖片,但是她还是想起了上中学时和班上女孩子们一起跑到城里唯一一家电影院壮胆看的一部片子,依稀记得背景设立在医院,一片的煞白和血红。

父亲。

还有父亲。

小时候在阴晦的雨天父亲会给自己讲鬼故事,讲山里的鬼怪和妖神,总是吓得她瑟缩进父亲宽厚温暖的怀里,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偷偷通过窗户看家前的大山,被笼罩在雨中一片朦胧的雾中,像极了父亲口中山鬼的毒烟,往往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哈哈大笑逗着说自己是个胆小鬼,但又总是紧搂着她摇啊摇。

然后,然后怎么样了来着?

父亲有一天突然就疯了,一会儿是以前的那个父亲,但是一直是困惑无比的表情,一会儿是她完全不认识的父亲,好像是另一个人,只是披着父亲的皮,冷不丁地就不动声色地将一个碗还是一个杯子清脆地打碎在她面前。啊,对了,手上,她晕晕乎乎抬起左胳膊,有一块小小的伤疤,那是父亲发病时弄伤的,在那之后母亲就带着父亲去了趟附近的大城市,回来时只有母亲一个人。

“妈,爸呢?”

“你爸在医院治病,病好了就能回家了,英子手还疼吗?”

她记得自己使劲儿地摇头,那可是爸爸啊,怎么会怪爸爸呢?等爸爸回家了,一定要告诉他:英子不疼,不怪爸爸。

但她终于还是没有得到这个机会,一年多后送来的一口大木盒子,送着父亲入了土,她没有像奶奶和妈妈一样地哭,甚至还挨了打。“你爸爸走了你都不哭?你这白眼狼!!”

走?什么叫走?爸爸不是去治病了吗?怎么会走呢?!不对!!一定不是这样!!!

后来高中的心理课,那个头顶油光锃亮的老师说,这样的,叫人格分裂,明明是一个人,却有很多种截然相反的性格,每个人格都不一样,不记得另一个人格做过的事情,严重的就会发展成精神分裂致死,所以同学们要多关注自己的心理健康。

原来如此。

后来又怎么样了?她在高考的志愿单上填了医学院,然后考进了,她的内心就只有这样一个想法:爸爸当年不是被送进医院治病了吗?为什么会发展到不治身亡的地步?我要拯救像爸爸一样的人,而且,要把那个当年的主治医生找出来。

“傻站着干吗?”

“啊!!!”

她正陷入自己的世界,突然一只冷冷的手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她第一次那样疯一样地喊了出来,比第一次听爸爸讲山鬼还叫得响。

“……你是要干吗?”

“啊李医生对不起,我……我刚刚在想事情,被吓了一跳……”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低垂着头,怕一抬头就被他凌厉到如刀锋一样的眼神剐得粉身碎骨。

“抱歉,我送你回去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

“你膝盖不是疼么。”

“李医生你怎么知道?”

“你是北方人吧,不适应江南的梅雨季节很正常,而且,你平时走路可不像这两天,这个时节事情很多,我不想我的助手倒了弄得我一堆事。”

“啊……这样啊……谢……”

“走吧。”

她第一次那样看清他的背影。

要是那帮小护士,估计现在就会幸福到晕倒,还得立马送进我们医院里去。

“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你脸上的表情显示得一清二楚,你这样单纯的人,到时候看那么多病人自己都要疯了。”

她只好呵呵笑一声掩过尴尬,挠挠自己的头。

李医生看看她,居然扯动了一下嘴角,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被她的瞳孔捕捉到了,那是他面对病人都不曾显露过的微笑。

“再见。”

“再见,谢谢你啊李医生。”

他微微点点头,随即就消失在了雨中。

果然,那么受欢迎还是有道理的啊。她在单元楼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摸摸自己有点发烫的脸转身上楼。

黄梅天过后是那样的清爽,夏天年轻而茂盛的气息在大街小巷铺展开来,她开始每天都到得很早,步履轻快而无忧,北方女孩高挑的身线浸染了南方曼妙的柔情。她和李医生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不只是“红色”和“资料”,她开始知道他的毕业院校,父母严厉的性格还有讨厌吃的番茄,虽然还是很惜字如金,但一切似乎都在美好中繁衍开来。

“中午把壁橱里的文件夹整理一下,把文件夹都放在一起,光盘等视频资料放在一起,其他的文稿纸什么的你看着过期就扔。”

她打开壁橱,想起上午那个极为不习惯的“黄色”就分外难受,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教授上课不是讲过吗?不小心分了个神,好多张文件夹倒了出来,口又没有封住,文稿纸、打印纸,还有各种本子“哗啦啦”地倾倒了一地。

完了完了,李医生每次都说要放进红色的文件夹一定是有用意的,这下怎么好?!

她赶忙捡起一地的纸和本子,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所有纸还有本子的封面,标题都是:

我有一个朋友

我有一个朋友?

她咽了咽唾沫,昧着心开始看纸上的内容。

“李医生告诉我我得了人格分裂症,我需要每天这样记录,但是我不能急于求成,要把其他人格当朋友相处……”

“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不在家里,因为只穿了睡衣所以很冷,我不知道我昨天干了什么,但是手上有新鲜的伤痕,看来是我的‘朋友’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