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狸是一个人,江湖上非常有名的一个人。
他在江湖上的知名度就象兔子、狐狸在人类中的知名度一样,人尽皆知。
兔子以多疑谨慎闻名于世,狡兔三窟,说的是兔子多疑,反应机敏,行踪不定,所以才能在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里世代繁衍。
狐狸以狡猾阴险闻名,狐假虎威,说的是狐狸狡猾奸诈,即使是威猛无比的万兽之王,也轻易地着了它的道,被其利用而不知。
杜狸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他比兔子更多疑谨慎、行踪莫测,比狐狸更狡猾阴险、诡计多端,更有赛过猛虎的力量与残酷。
这样一个人会是如何的可怕?
谁能杀得了这样的人?
杜狸杀过很多人,掠夺过很多财物,想杀他的人可能比他的财富还多,但真正要杀他的人最后全被他杀了。
这么多年来,要杀他的人一批批被杀,他却还是更胜从前地活得很好。
强敌环伺,他悠然自得。
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去哪里,会做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身边到底设有多少埋伏和陷阱,即使是那些死在埋伏和陷阱里的人也不知道。
江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杜狸很可怕,无法捉摸,不可招惹。
尽管如此,只要他存在一天,要取他人头的人就会穷追不舍。
因为,这就是江湖——快意恩仇、舐血生涯的江湖。
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寺庙,年代久远,古朴简陋,远离人居,偏僻幽静。
深夜。
佛堂里,佛祖庄严静坐,堂中一口大棺材。
棺材未盖,躺着一位老太太,虽然已经死了三天,神色却如往常。
几个和尚敲着木鱼,低诵佛经,为死者超度。
死去的老太太年逾古稀,白发苍苍,肤如树皮,已经在这间小寺庙吃斋念佛了整整十年,从未离开过寺庙。
她似乎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普通老太太,走在人流如洪的大街上,绝对不会有人注意,所以,她的秘密隐藏得很好,就象她的儿子——杜狸隐藏行踪一样成功。
她是杜狸的母亲,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魔头,造孽很多,仇家遍地。
随着年老体衰,她已经没有能力兴风作浪。
为了躲避仇家,她躲进这间没落的寺庙中吃斋念佛。
这庙之所以还能残喘茍延,全靠她的香火供养。
三天前,她悄然死去,没有预兆,没有伤痕,没有挣扎,死得很平静。
所有的人——庙里的和尚,她的侍女,暗处的侍卫,都认为她是寿终正寝。
但她还不能下埋,因为她的儿子还没有到。
消息已经发了出去,但他们不能确定杜狸是否收到,更不能确定杜狸什么时候到达。
杜狸的行踪,没人能掌握,即使是他的母亲。
但他一定会来,他唯一称得上在意的人就是他的老娘,他只有对他娘尚存一丝人性。
五更了,佛堂里的烛火一直亮着,非常安静。
僧人歇息去了,杜老夫人的侍女和侍卫仍在守灵。
他们已经守了整整三夜,眼皮子不受控制地粘合在一起,脑袋慢慢变重,往下低垂。
就在睡眼蒙胧中,佛堂忽然暗了下来,一片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
那是人影,却如鬼魅一般,就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
佛堂骤然寒意森森。
他们悚然一惊,困意顿消,十个高手,对于异样竟然毫无察觉,来人若要取他们的性命,易如反掌。
他们僵硬地转过身去,心里一松,几乎瘫软,来人是杜老太太的儿子——杜狸。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又是何时来的,就象这么多年一样,不可捉摸。
杜狸四十二岁,削瘦欣长,面白无须,长发垂腰,保养得很好的身材、皮肤告诉世人他过得很好,尽管有很多的人想杀他。
他身边的四个死角,立着四名黑衣高手,面无表情,目光冰冷,象四个死人,更象四把封印的武器,随时出鞘。
看不到的封印武器更不知有多少。
杜狸淡淡地扫视佛堂一眼,走到棺材前,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他的老娘。
她看起来很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看来死得并不痛苦。
她以前造过那么多罪孽,竟然能善终,所谓祸害遗千年,就是他们母子俩的写照。
他忍不住扯出一缕得意的笑。
人生七十古来稀,她能这样死去,应该庆贺,所以他一点都不难过,更没有眼泪,但礼节还是要讲究的,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孝子。
他在蒲团上齐膝跪下,双手伏地,对着棺中的老母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