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社科我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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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日,挺章到

这日,挺章到河边去担水。远远地听得正在河边打鱼的王挺明喊她,“妹妹,你担水呀?”挺章忙放下水桶走过去,问到,“老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王挺明,放下手里的鱼网,答道,“回来才几天!”挺章问道,“你不是拉了些人走了,怎么又回来呢?”“不提了,我们还没出川,好多人就私自跑回来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到了贵州那边,我们就被解放军捉了。关了我一段时间后,又问了我的情况。先说要枪毙,后来看到我写得一些好字,又教育我们不要跟这国民党跑。最后就让我去陪伴了几次杀场,又想留我在部队上。我坚持要回来,想到你表婶一个人在家里,上有老的,小有小的,不容易。那里晓得回来是这种光景——看样子,农会那帮子不会放过我!早知道就不该回来了。”说罢叹了口气道。“现在是砧板上的肉,随便他们怎么整。”挺章道,“现在能出去就出去,呆在家里是永远难以翻身。哥哥如果呆在成都不回来,至少还不至于如此下场。”挺明道,“就是,他们要整你,何患无词。你哥哥明明在成都四川大学读书,却被说是在外面做土匪!都是那挺心干的好事事。你父亲原来对他不说很好,至少做亲侄儿的不应该,去斗自己亲叔爷的。更何况是在那里不顾及事实乱斗。我看十有**也有农会那姓邓的在背后!”挺章道,“他就是说是农会邓主任教他去的。”“还有那个邓跃华,解放前经常借我的钱,有困难就跑到我跟前来,让我拉扯他。你看现在当了芝麻官,不得了的不得了,要文化又没有文化,我看也蹦不到好高。”挺章道,“那种人得势就猖狂”挺明又道,“你不知道,我表叔王容理,被他们说成是地主恶霸,差点还不是被枪毙了,都准备拉出去枪毙了,中央一个大干部叫陆XX的,发来一封电报证明他是地下党员,才逃过一劫难。”挺章道,“怪不得临解放,他给父亲写信让父亲不用怕。闹了半天,自己是地下党,在这节骨眼上,也差点被枪毙了,何况我们这些人。”挺明道,“看来这年头,地主是难过一些,象我这种情况十又**是要逃不过的,大不了就是枪毙。全当在贵州被解放军打死了。”挺章叹了口气,又道,“你不应该回来,好好加入解放军,呆在部队上,多好的。现在回来,农会那帮人自然拿你做靶的——管他的,反正无论怎么样,这日子都还得过。”挺明道,“现在,你家里面,你就是老大!你弟弟又小,表叔娘是没出过门的,何况又套上个地主成份在头上。什么事情都落在你头上。”挺章道,“就是——我走了”一面说,一面又拾了那水桶,在河边挖了满满的一挑水就回去了。

这挺明没过多久,就有乡里面的人检举他曾经做过护**的营长,好得政策有变,只被判刑十年,并发配新僵。刑满后因想着自己地主的成分,回家恐怕没有好日子过,就接受当地政府安排留在当地,任武术教练。76年死于新僵。

如今再说,有一个姓名张劲松的。过去靠四处打短工过日子。解放后,因为受了宣传影响,只是一味地认为自己做了国家的主人。既然作了国家的主人,当然就把地主视为奴隶,对地主就可以任意的打骂,也视为应该的。因此斗地主最卖力。不出三月,全乡的地主,不关认识不认识,剥削过他没有,他都要上阵去批斗,只要那个村子,有斗地主的场面,他是最积极的一个,斗得兴起,免不了随意发挥,诬陷栽赃竟成了拿手好戏,再加上,误认为批斗地主拿出地主的金银和钱财最终,分给自己。他也巴望着自己因此可以做个有钱人家不再受穷,于是,张劲松一味地使用手段,逼迫地主拿出钱材,那些受批斗的地主的穷亲戚就对他十分不满,但碍于张劲松的成份,明知道他作恶也拿他没有办法。日子一长,大家私下里说他是,“三天不整人,走路没精神。”

这日,王家湾在批斗姓龙的地主。这个地主解放前靠在县城里当苦力,平时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积累了一点钱财,然后又做点小生意渐渐开始发家致富。临解放时候,由于现任农会主任,邓跃华和他有点挂亲,于是牵头,龙老头就在王家湾买了不得20多母田地,带了自己14岁的独儿子在王家湾安顿下来。只是一味地想着靠着这点薄田,过完下半辈子。这龙老头子从苦水中游过来,能够混到今天,是那菩萨保佑,才有了今日,因此,平日里省吃俭用却喜欢做善事——修桥补路,抚恤孤贫以报答菩萨的恩惠。那知道不到一年就解放了。弄了个地主帽子戴在头上,这邓主任虽然和他有亲,但是职责所在,还是不得不拿他来批斗。一时,批斗会上,大家催逼龙老头子拿出金银钱财,龙老头哪里还拿得出来,只是苦苦哀求,“没有了,已经缴完了。”

正在僵持的时候,张劲松站起来高声道,“不拿出钱财,这好办呢,看我来!”说罢,大摇大摆走上来,对着龙老头就是二个耳刮子。喝道,“把他吊起来,吊起来。”立即来了两个农会的办事员把龙老头拖在院坝子里的屋檐下,捆了两个手,吊在那屋子的横梁上。那龙老头急忙对那主席台上的农会主任央求道,“邓主任,真的没有了!”邓主任只是不啃声。张劲松又道,“你的嘴巴,还硬!看来你是不会拿的。”说罢,又命令道,“在他脚下面吊上磨子石头,看他还拿是不拿”说罢自己便去搬旁边的磨子石。又有几个积极分子过来帮忙。把那重达几十斤的石头绑在龙老头子的腿上。“这下子,你龟儿子不拿出来金,银子,老子就让你一直这个样子。看你硬,还是我硬。”张劲松说罢,又对周围的积极份子道,“他不拿出藏匿的钱财,你们不得放下他来。”那龙老头已经年越60,那里还受得了这些活路。只得大呼救命。又向主席台上的王挺惠道,“表嫂!救命呢”王挺惠道,“你把钱财拿出来,拿出来,她们就不斗你了。”龙老头子道,“没有了,屋子里头都被翻遍了,老鼠洞他们都撬开过的了——现在是拿钱卖命呐!那里还有哇!真的没有了。”张劲松见状,又道,“看来你还不拿出来,老子有办法让你拿出来。”说罢,一手抓住龙老头的独生儿子,对龙老头,“你不要以为老子晓不得,你这小**当土匪的事情,老子还没跟他计较。”那老头子的娃儿只有16岁,此刻吓的直打颤。话音刚落,只听得邓主任断喝一声道,“你怎么这么清楚,他当过土匪,他在那里当过土匪,全乡的乡民都不知道,就你知道。莫不是你和他一道的,要不怎么你这么清楚。你问问其他人,有没有谁知道他当过土匪。就只有你知道。”,原本自己的一句随口话,不想被邓主任当场问住,这张劲松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愣在那里。就见邓跃华在指导员耳边说了一阵,回头突然喝道,“捆起来!”立即有两个农会的办事员过来把这张劲松捆了起来。这张劲松立即高声叫道,“我是贫下中农,我是贫下中农,怎么能绑我呢?”下面立即有人低声道,“好,好,也有今天,要不然那里都有你出头!”那邓主任又和旁边的指导员耳语了一阵,高声道,“关于张尽松,你们知道情况的可以把材料弄到乡里面来,说罢又宣布散会。

一时,各个村子里,都有人递材料,有人说他解放时候去过寨子里,有人又说他当过护**,有人又说他解放前某年某月偷盗......正是众口烁金,积诽销骨。只可笑那张尽松,斗来斗去斗了自己,落得被判10年牢狱之灾.

那龙老头子也受不住惊吓,回家就悬梁自尽了。可叹这龙老头子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挣点钱,却因福得祸。他刚死不久,国家政策又不允许大家随意对地主乱打乱杀。于是众人也无不说他是苦命,该当过不了这个关口。

只有那些贫下中农们,满以为斗倒地主,自己就可以分得地主的钱财,斗了好一阵子,却是“只听脚步声,不见人下楼”。于是性子急的人忍不住私下问农会主任什么时候分地主的金银。这农会主任也只是以暂时上缴给银行为由,说等把地主斗完了,再一起分给大家。然而地主的钱财最后还是没有被分到农民的手中,只有那些地主家中家具,如桌子板凳;还有就是地主家中的衣服......还有房子,确是分给了农民。当然,最值得大家庆幸的是地主的田地都一起分给了农民。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民甚是高兴。

那时候,挺章一家人被农会赶到纸坊旁边的一间年久失修的空屋子,农会仅仅给他们留下了几张桌子板凳。其余的家具都分给了翻了身的贫农。那李富贵一家人分得了金兰的陪嫁的床。第二日,却竟然还回来给金兰。慌得挺章只让他快拿回去,道:“这些东西,都是剥削到你们的,你还拿回来干什么,一旦农会的知道了,又有些说头,多了批斗我们的借口。最终还不是要被他们拿走的。既然农会已经分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了。你这份情我们心领了。”不得已,李富贵又只得扛走。

这年挺生11岁,成日里就在纸坊旁边跟着舀纸匠学舀纸。舀纸的师傅叹了口气对挺生说道,“今年过了,明年家里有了田土,我也就不来了。这纸坊也就空闲了,也还是可惜。日后,如果你闲着没有事情,你自己也可学着做。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挺生道,“我是地主,如何敢做这生意。不象你们成份好的,做什么都可以——听姐姐说,我们的这些纸日后恐怕也卖不掉了,政府将来不允许大家用纸钱,说那是迷信活动。”正说话,乡里面的学校的一位老师从旁边路过,见到挺生,便责问到,“你这小孩子,怎么不去读书,在这里干什么?”挺生道,“我是地主,不许读书!”“谁说的,这么小的年纪,那个说的,就已经是什么地主。休听他们有些人混说。你来报名,直接来找我也行?你一定得来,听见不?”

挺生忙回家给挺章说学校的有个老师让他去报名读书。挺章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心想,“大家不是说,地主娃娃不得上学?”一时候也不知道老师说的是否真假。也只得对***道,“那你去试一下,既然那个老师来喊你去报名,你就去,看那个老师怎么说嘛!读不到书,就算了!能读,当然更好。”

挺生去了学校,那位老师竟然给挺生报了名,挺生自此去上学,不在话下。

最后,挺章一家人就是还欠农会80元钱。虽然农会催逼多次,可是家里实在拿不出来,也只得限期到明年底。一家四口,金兰和戴奶奶平时也接些针线活补贴家用。日子虽然艰苦些,但也能过得去,只是农会的那笔欠款还没有着落。挺章为此优心冲冲。

就在这时候,国香谴来的媒婆三番四次的来家里。只说国香在县城里开过大机房的,虽然说现在不比得过去,但也是瘦死的骡驼,总还是比马大。其中细节也不一一细说。反正挺章当时只把国香当作救命的稻草,又想将来嫁到城里,总比这农村要有出路。到时候想办法把自己的兄弟弄到城里。一家人也算找条出路。免得被农会纠缠得没完没了。挺章和金兰商量。那金兰只道,“家里大小事务也只有你自己拿主意。这件事情原本只应该是你父亲来做主,但如今你父亲和哥哥都走了,我是没见个什么世面的。”一时,挺章自己已经定了主意,过些时日,又让国香代自己缴了农会的欠款。等农会分了田土下来,载完秧苗,挺章自己背了一背娄红苕,进了国香的家门,不多久,挺章以读书为理由,把自己兄弟的户口迁移进了县城。

进门后,挺章才知道,媒人说得天花乱坠的国香,也不过只剩下空壳了。还有一个老人跟着,全靠国香编排夏布来维系这一家三口的生计,也是异常艰难。而兄弟国贵两口子总是打些小算盘,难免偷奸耍滑,处处算计,弄得成日里带怨夹气。挺章本来自殷实之家,兄弟姐妹大都和睦相处,今见国贵两口子,处处打算盘,免不了心中憋气,不时候,就向国香提及,这国香也只说算了,道,“都是自己兄弟,何必计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兴旺之家,偷奸耍滑之人,终是发不了财的,俗话说的,‘奸薄,奸薄,越奸越薄。’”这挺章见丈夫不愿意计较,自己也不好出头。也由着国贵两口子算计,自己吃了亏也只好闷在心理,私下也只得暗自学着防备些罢了。

如此一来,单是那共用的水缸,长年累月就是成了挺章一个人在挑,曾得惠用水又不节约,日子一长,挺章也似他们一样,用多少水挑多少;两家人共用一口灶,曾得惠非要挺章煮过饭后,才会自己弄饭。也只为可以从灶孔里选出些二碳,来煮饭,便省了点煤钱;厨房里的灶具,曾得惠也是光检些便宜......贫寒之家,兄弟姊妹之间,总难免多些小小的算计。这真是“礼生于有而废于无”,外面看似和睦,实则暗藏刀枪。

第二年,挺章生下了一女孩子,(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大姐)大姐姐在一岁时候便去死了。以后挺章,又连续死了两个女儿。一时,就有庙里的和尚说国香前世的罪孽深重,受到了菩萨的惩罚,报及儿孙。只有多做善事,方能解出前世的孽债。这国香便认定此为唯一解脱之法,所以倾尽全力作好事。多积累些阴功,与人交往最终多半自己吃亏,为的是想要去感动菩萨(这在后来,我们四姊妹身上有了回报。因为从64年出生的姐姐到我,大家身体都很强壮。然而由此形成的父亲的处事原则,就是无原则的忍让,对家庭面临的诸多的矛盾也是以忍让为主),还常常说不怕多么奸诈,占多少小便宜,到头来还是发不了财。抬头三尺有神灵,做了好事,吃了亏,菩萨是看得见的,记录在案,将来后人才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