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秋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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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次日,张轨引着吕绍雄,在洛阳又游玩了一日,且不细表。

第三日,吕绍雄辞行,张轨一路相送,二人边走边谈,眼看就要出洛阳城了,忽听得有人喊道:“休走!”只见十几个大汉挡住去路,看打扮与前日夜间所见的那批家丁相似,为首二人狐裘貂帽,左手一人,豹头环眼,正是呼延豹,右手一人,白面微须,风姿优雅。呼延豹对那人道:“二哥,前日我追那贱人时,这厮出手阻挠,他与那贱人必是一党,今日正巧碰见,咱们一举将他拿下。”说罢就要动手,那白面者喝道:“四弟,不可鲁莽。”吕绍雄问道:“这是谁?”张轨道:“他便是匈奴四杰中排行第二的乔宏。”

乔宏缓步走上前来,对张轨和吕绍雄行了一礼,道:“张大人,这位朋友,敢问我等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二位何以有意与我等为难?”张轨虽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但是一直在洛阳为官,所以乔宏以“大人”相称。

张轨还了一礼,道:“乔壮士言重了。前日,只因舍弟看不惯呼延壮士欺压良家女子,才出手阻挠。”呼延豹道:“我压欺她?”乔宏瞪了他一眼,道:“退下。”呼延豹闪退一旁。

乔宏又对张轨道:“如此说来,二位对此事的始末经过全然不知啰?”张轨道:“难道此事另有隐情?”乔宏道:“那女子本是我府上的丫鬟,因偷了我府上的贵重物品,所以我四弟才率人追赶。二位如不信,可叫那女子出来,我与她当众对质。在下虽是胡人,但也读过圣贤之书,决不至于无理取闹。张大人,倘若此事真是在下理亏,在下不仅当众向那女子赔礼道歉,且奉上纹银百两谢罪。就请张大人让那女子出来对质吧。”张轨与吕绍雄面面相觑,乔宏见张轨不语,又道:“好,在下再让一步,只要她交出所盗之物,在下既往不咎,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这总可以了吧?”张轨道:“实不相瞒,前夜舍弟虽然出手,但以他的武功如何是呼延壮士的对手,救走那女子的实是另有其人。”呼延豹喝道:“那黑袍人分明和你们是一路的,二哥,不要和他们白费唇舌。”双方又要动手。

忽听得有人喝道:“住手。”吕绍雄回头看时,见一老者,身穿锦袍,二目如电,颔下一部花白胡须。张轨低声告诉吕绍雄:“此人便是匈奴右部都尉刘宣。”刘宣款步走上前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乔宏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数语,不等他说完,刘宣喝道:“放肆,你们这帮不成器的东西,仗着自己学过几天拳脚,到处欺压良民,把我们族人的脸都丢尽了。还不快滚!”众人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刘宣转过脸来对张轨笑道:“族人无知,让张大人见笑了。”张轨也不免客套了几句。

张轨一路将吕绍雄送出了洛阳城。吕绍雄见张轨有不悦之色,因问其故,张轨道:“绍雄,依你所见刘宣刘大人为人如何?”吕绍雄道:“我看他虽是胡人,倒也不失为一位谦谦君子。”张轨沉吟片刻,叹道:“此人不仅文韬武略,更兼广树私恩,其志不小啊。久后必为中原大患。”吕绍雄不懂,问道:“兄长何出此言?”张轨道:“唉,不提也罢。”

二人长亭作别,吕绍雄继续西行,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至长安,见到了师叔铁手刀王范远章。是夜宿于范府。晚饭后,闲来无事,将杨韵馨所赠剑谱拿出来反复琢磨。他轻抚剑谱,想起那日受伤时蒋晓菲对自己的殷殷情意、种种关怀,心道:“也不知晓菲和杨女侠她们现在到哪儿了?也不知她们的事情进展得是否顺利?”

却说杨韵馨与蒋晓菲自别了陈、吕二人之后,一路南下,这一日来至长江北岸。杨韵馨道:“终于到江南了,此次南下已经几个月了。”她不禁又回忆起几个月前的事……

几个月前,杨韵馨收到师父的密信,说在江南雷家庄藏有一部古书,江湖黑道人物霹雳神枪邹南凯要以白银五万两购买此书,双方约定,正月十五由邹南凯亲自带银两来雷家庄提货。此书一旦面世,势必在江湖上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命会卷入这场武林纷争,所以务必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到雷家庄,夺取此书。将书拿到手之后,立即焚毁,切莫开卷。雷家庄的大庄主铁棍擎天雷伯英和二庄主花刀将雷仲雄都是江南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此行万不可轻敌。信中还再三嘱咐,此次南下不可张扬,要尽量避开武林同道,尤其到了雷家庄后,一切都要隐秘行事,决不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杨韵馨并不知师父为何要如此吩咐,更不知书中所载是什么内容,她只得依令而行。

等一切收拾停当,正准备启程时,忽报关中烈焰帮帮主秦敬遣家人前来,杨韵馨唤入问他何事,来人递上秦敬的亲笔书信。

原来前任御史中丞赵老大人去年告老还乡,之后便一直居于关中,本想安度晚年,谁知今年自七月开始,关中一带发生了连环盗窃案:

七月十八日,关中李家庄庄主李福收到一张拜帖,说七日后午时,要来盗他家祖传的翡翠杯,拜帖署名只有一片竹叶。李福的武功不弱,且与关中名侠万里龙头刀段天佑相交莫逆,于是请了段大侠来助拳,可到了午时,翡翠杯还是被盗。

八月初十,关中巨贾贺兴又收到竹叶拜帖,说中秋之夜来盗他家的夜明珠。贺兴不惜请太守大人调兵保护,又请了江湖豪杰助阵,但于事无补,夜明珠还是失窃。

此后,关中一带竹叶拜帖频频出现,而失窃的物品则于不久后在冀北、江南等各处的黑市上被售出,泰英帮、昆仑派、凌云堡都有人参与破案,但均是焦头烂额,无功而返。为此事关中闹得沸沸扬扬。

赵大人生平爱收集字画,其中有一幅字乃蔡邕的真迹,不想日前也收到竹叶拜帖,要来盗这幅字。赵大人喜好结交江湖豪杰,这烈焰帮的秦帮主与他的交情便不浅,于是他请烈焰帮相助,秦敬恐自己独力难支,所以请杨韵馨施加援手。

杨韵馨问道:“对方是以何等手段盗窃?”来人答道:“迷药。”杨韵馨道:“仅此而已?”来人道:“仅此而已。”杨韵馨道:“这就怪了,迷药只能用来对付那些二三流的江湖人物,而真正的一流高手凭借着自己体内的深厚内功,是完全可以抵御和化解迷药的。且泰英帮、昆仑派、凌云堡中都不乏解毒高手,何以会对这小小的迷药束手无策呢?”来人道:“杨女侠有所不知,这是一种极罕见的迷药,无色,带有淡淡的香味,药性极强,任凭多么深厚的内功也无法抵御,且迄今为止,各大门派的解毒高手均未能研究出解毒良方。”杨韵馨的师父冷面神媪马瑞风便是江湖上有名的解毒高手,她曾花费十余年的心血研制出一种唤作“青莲寒叶丹”的丹药,能解各类奇毒,不知它能不能抵御得住那种罕见的迷药。

烈焰帮与杨韵馨颇有些交情,秦敬开口相求,按理说她应该去帮忙,但江南夺书事关重大,她又不能不去。杨韵馨正愁分身乏法,忽听得门外有人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区区几个窃贼,何劳阁主亲自出马。”门外进来一人,身长七尺,面如冠玉,一身白衣,背负一对短戟,此人乃宝月阁的副阁主雪地金雕肖文辉。原来宝月阁有两名副阁主,一是雪地金雕肖文辉,一是腾云天王钺夏维波,这二人皆身怀绝技,被杨韵馨视为左膀右臂。见肖文辉毛遂自荐,杨韵馨大喜,遂命他精选三十名弟兄,带上青莲寒叶丹,同往关中赵府助阵,留下腾云天王钺夏维波看家,自己则只带贴身婢女蒋晓菲赶往江南。

在长江北岸,杨韵馨沿着江岸往上走,想寻条船渡江,正行走时,忽听有人道:“两位姑娘要过江去吗?”杨韵馨定睛看时,说话者是个中年男子,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坐在江边垂钓。蒋晓菲道:“是要过江去,不知这附近可有船只?”渔翁并不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是去游玩,还是去办事?”杨韵馨道:“有些许小事。”渔翁道:“什么事?”蒋晓菲怒道:“你管得太多了吧?”杨韵馨忙劝住她,对那渔翁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又何必多问呢?”渔翁道:“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而且我还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杨韵馨,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回去吧,此去雷家庄,只怕是凶多吉少。”此言一出,杨韵馨、蒋晓菲皆大惊失色。杨韵馨此行的目的除了师父之外,只有蒋晓菲一人知道,连宝月阁的两位副阁主,杨韵馨都未曾向他们泄露一个字,这个来历不明的渔翁是如何得知的呢?渔翁并不在乎对方的表情,继续道:“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即使去了也是白去,不过多搭上两条命而已!”蒋晓菲大怒,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人,竟敢口出狂言。”杨韵馨道:“菲儿,你退下。”蒋晓菲闪退一旁。杨韵馨对那渔翁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知道铁棍擎天雷伯英和花刀将雷仲雄都是江南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霹雳神枪邹南凯更是黑道上极难缠的角色,但我杨韵馨自问还有些本事,不至于如此不济。”渔翁冷笑道:“雷氏兄弟算个什么东西,邹南凯又算得个什么东西,凭这些泛泛之辈,当然奈何不了你易水仙妃。但你可知道,在江南,有个极厉害的对手正在等着和你较量呢。”杨韵馨道:“你说的是谁?冠峰剑周振华?”她平生除了师父之外,就只服一个周振华。那渔翁并不回话,只是摇了摇头。“是凤翔剑张轨?”渔翁又摇了摇头,“是柳叶魔君戴丽华?”渔翁道:“这几个人的武功最多和你不相伯仲,但是在江南的那个人,斗智斗勇,莫说你杨韵馨,就是令师马瑞风也未必胜得过他。”

杨韵馨生平最敬重的人便是师父,听那渔翁话语中竟有轻蔑师父之意,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况且师父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当今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这个小小的渔翁竟说有人武功能高过师父,岂非痴人说梦。

渔翁见她这般神情,已猜到了她的心思。渔翁突然从袍袖中拔出一口长剑,一招“长虹贯日”,直刺杨韵馨的咽喉,杨韵馨措手不及,但她毕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临敌经验丰富。只见她身体向后微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拉着她的身体向后拽了数尺,渔翁再想把剑往前送时,杨韵馨已拔出连理双星剑将他的长剑架住,双剑往中间一合便要将渔翁的长剑锁住。那渔翁不仅不躲,反而将长剑一抖,抖出一个剑花来。杨韵馨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七个剑头向自己身上七处大穴刺来,分不清哪个是虚,哪个是实,杨韵馨双剑往回一收,护在胸前,自下而上,如两道电光斜剪过去。渔翁一招“峰回路转”,架住杨韵馨左手剑往下一带,将杨韵馨左边屏障除去,然后一招“一飞冲天”,剑锋向上,直刺杨韵馨左肩。杨韵馨急把右手剑来挡,左手剑顺势一招“雪中送炭”,向渔翁右膝刺去,这一下左攻右守,扭转战局。但渔翁不慌不忙,长剑往回一收,隔开杨韵馨左手剑。杨韵馨双剑齐出,一招“双龙戏珠”朝渔翁攻来,渔翁用长剑将杨韵馨左手剑一带,用其左手剑架住其右手剑,杨韵馨还想再变招,渔翁将身一纵,跳出战圈,收剑入鞘道:“杨韵馨,你扪心自问,我的武功比你怎么样?”杨韵馨道:“不相上下。”渔翁道:“那个人的武功胜我十倍,现在你总相信不是我危言耸听了吧!”杨韵馨道:“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渔翁道:“无可奉告,此人和我的关系非同寻常,我不可能为了你而出卖他。杨韵馨,我敬你是一代侠女,不忍见你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所以才来相劝,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与不听,任凭于你。”说完转身便走了。

虽然那渔翁出手不凡,但杨韵馨仍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武功能高过师父。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回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反而更加激起了杨韵馨的好胜心,她恨不得立即飞到雷家庄去会一会那个所谓的厉害人物。

杨韵馨沿着江岸而行,找了条船,平安抵达江南。杨韵馨虽自幼跟随师父行走江湖、浪迹天涯,但却从未到过江南。

初临江南,虽说已经入冬,但凛冽的寒风改变不了江南的似水柔情。有人说江南如一块易碎的玻璃,其实,他们只看到江南之形,却未领略到江南之神;他们只看到江南的柔情,却未看到蕴含在柔情中的坚韧;他们只体会到江南的细腻,却未体会到细腻深处的顽强。

有人把江南比作一杯易醉的美酒,其实,与其说她是一杯美酒,倒不如把她比作一盏清雅的香茗。当人们说起江南时,更多的是想到秦淮河上的风花雪月、西子湖畔的夕阳晚风,又有多少人会记得她曾数次为走投无路的华夏民族提供了一个避难所,提供了重整山河的资本,提供了凤凰涅磐的机会,使华夏免遭灭顶之灾。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并不能代表江南的性格,它只能代表那些纸醉金迷的权贵们。也许,只有历史才有资格点评江南的性格。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作为江南的形象写照,清代文人邓石如自题于书房的那幅耐人寻味的楹联倒是很合适——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

杨韵馨,这个来自北国的女子,第一次踏上江南的土地,她意外的发现,这个陌生的环境实际上与她的性格更相符合。这个自幼沦落江湖的女子第一次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蒋晓菲道:“小姐,我们难得来江南一次,现在离正月十五之期尚远,不如我们先去江南的名山大川游玩一番,你看如何?”杨韵馨笑道:“你正事不做,就知道玩。”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去游山玩水呢?蒋晓菲并不回答,对杨韵馨调皮地笑了笑。杨韵馨略微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就依你,只是不知去哪里玩好呢?”蒋晓菲道:“曾听人言,丹徒之北六里处有一山,名曰‘北固山’,乃是屹立于大江中流的一个岛屿,峰峦雄伟,景色秀丽。”杨韵馨道:“好,就去北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