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青海长云暗雪山,
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
三日后,杨韵馨整点兵马,祭旗出征。原定的三路人马分头御敌的方案作废,除一千人留守宝月阁之外,其余一万五千人共同向西开赴并州,由青松谷过太行山。路过青松谷时,杨韵馨留下九堂堂主翟平、十堂堂主卞子明率一千人马驻守此谷,余众径取系舟山。此时,鲜卑主力远在潇河,系舟山只剩下小股鲜卑散兵,如何挡得住杨韵馨手下的上万人马。杨韵馨一鼓作气,夺下了系舟山。
系舟山地处忻州之南三十五里处。相传大禹治水之时,曾系舟于此山之巅,故后人称之为系舟山。这个传说是否属实已无可稽考。不过在大禹之后三千年,宋太宗赵光义为拔去龙角,曾派人将系舟山山头削平,如始皇帝埋金人于南京以镇其王气之故事,这是闲话,暂且不表。
却说杨韵馨在系舟山之阳,安下左中右三个大寨。待一切攻防设施都布置完毕之后,杨韵馨来到辜仁恪帐中,道:“慎达,仗一打起来,玉石俱焚,要不要给你配把长剑防身?”江湖中人一般都拿流星链子锤当暗器使,很少有人用它与敌人正面交锋,故而杨韵馨有此一问。辜仁恪道:“我不会用剑。”杨韵馨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心道:“你父亲辜南焘不就是一位剑客吗,这种最普通的兵刃,你怎么反倒不好使了呢?”辜仁恪解释道:“我的剑法只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入了个门,以后就再也没碰过剑。”杨韵馨只得作罢,又道:“现在系舟山已经在我们手里,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先向西还是先向南?”辜仁恪道:“先向西攻取拓跋禄官部,禄官所部有两万余人,分布在汾水两岸,中间有南敬桥连接,可派熟习水性之人乘夜放火,烧毁南敬桥,然后派小股散兵偷渡汾水,虚张声势,佯攻西岸鲜卑军,使之无暇东顾,再集中主力,全歼东岸鲜卑军。”
杨韵馨点了点头,转身来到中军大帐,聚集众人,先唤马清、曹开道:“请二位堂主率四千人留守系舟山大营,倘有紧急军情,立即向我通报。”二人齐声应“是”。杨韵馨又唤射日堂主庞信、摘星楼主卓锟道:“请庞堂主和卓楼主率五百人,从汾水上游偷渡过河,但听得汾水东岸杀声一起,立即将五百人分作两队,一队从东向西跑,一队从西向东跑,每人举一个火把,只呐喊,不进攻。”二人领命而去。杨韵馨又道:“我军分三路进攻东岸鲜卑军,北路由正源帮李帮主负责,南路由东灵派王掌门负责,中路由我亲自统率,以南敬桥火起为号,三路人马一齐冲杀,务求全歼敌军。”众人齐声应“是”。杨韵馨又唤夏维波道:“夏副阁主精选三百熟习水性的弟兄,今夜二更时分,从汾水上游驾小舟顺流而下,放火烧毁南敬桥。”夏维波受命而去。
是夜,拓跋禄官正在西岸营帐中休息,忽听得喊杀之声惊天动地,禄官出营观看,只见正北方尘土冲天,夜色中火光无数,不知有多少人马,鲜卑军无心应战,急往南退去。东岸的鲜卑军正在睡梦中,被三路人马冲杀进来,人不及甲,马不及鞍,欲往西岸撤退,南敬桥已被焚毁,鲜卑军自相践踏,溺水死者不计其数。
杨韵馨一马当先,闯入敌营,左冲右杀。辜仁恪亦在此列,他不愿在公众场合出风头,所以一直混杂在人群中。杨韵馨见辜仁恪武艺虽然精湛,但马术极其拙劣,骑在马背上与人交手,武功大打折扣。杨韵馨心道:“这也难怪他了,自古南舟北马,慎达生长在江南,他能在马背上坐稳不摔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忽然,有三个鲜卑骑兵朝他冲了过去,距他已不足三十步。辜仁恪带住缰绳,让胯下马站稳不动,而后弯弓搭箭,发连珠三箭,那三人应弦落马。杨韵馨有意要在辜仁恪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骑射之术,当下催动胯下那匹冰凤凰,那马飞也似的在战场上驰骋起来,杨韵馨左手握弓,右手拉弦,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忽而翻身,忽而后仰,百发百中,中原武林一方齐声喝彩。杨韵馨回头看了辜仁恪一眼,见他也正以一种惊羡的目光看着自己,杨韵馨心中好生得意。
两军一直战到天明,上万鲜卑军,仅有百余人奋力冲杀,得以逃脱。宝月阁一方缴获粮草、金帛、军器、马匹无数。杨韵馨喜形于色,兴冲冲地跑到辜仁恪帐中,笑道:“慎达,多亏你运筹帷幄,此役我军才得以大获全胜,我欲渡过汾水,趁胜追击拓跋禄官残部,你以为如何?”不料辜仁恪却道:“为将者不以胜为喜,不因败而悲,切不可小胜而忘形,况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你别忘了,系舟山之南,还有拓跋绰的三万主力,他现今就在潇河一带,与系舟山大营近在咫尺,倘若他趁你跨汾水西进之时,挥师北上,夺取大营,那么你手上的上万人,将孤悬并州,进不能攻,退不能守,无异于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被辜仁恪当头一盆冷水泼过来,杨韵馨正在发热的头脑开始逐渐冷静下来了:辜仁恪的顾虑绝不是多余的,拓跋绰部的确是个极大的隐患。她低声问道:“如之奈何?”辜仁恪走到杨韵馨面前,在她耳畔低声陈说数语,杨韵馨嫣然一笑。
且说拓跋绰正在潇河,忽有探马来报,言系舟山已被中原武林人士夺取;又有探马来报,言中原武林人士放火烧了南敬桥,大败西路军于汾水之畔。拓跋绰吃了一惊,心道:“武林人士素来不谙兵法,怎么这次却进退如此得当。”其养子拓跋弗道:“父亲,系舟山落入敌军手中,我军回雁门关的退路就被阻断了,形势严峻,宜早作良图。”拓跋绰急唤心腹之人,吩咐道:“速去探明,中原武林这次是以谁为首,还有,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又唤探马近前,道:“快去探明西路军现在的具体位置并与之取得联系。”又遣人到幽州,调东路拓跋猗卢部前来增援,可是青松谷被翟平、卞子明二人据险固守,拓跋猗卢空有上万骑兵,亦束手无策。汾河又被夏维波率人扼住渡口,拓跋禄官新败未久,不敢强行渡河。拓跋绰唤部将阿普沙、也吉、齐律斤、夫毕四人到近前,道:“敌军昨日大败西路军,我料他必然趁胜追击,系舟山大营不免空虚,今夜你们四人各率两千人马,分作四路,从山僻小路迂回到他的大营背后,冲入营中放火,我亲率一万精兵伏于他营门外,待火光一起,立即从正面掩杀过去,前后夹击,一战可夺回系舟山。”又命拓跋弗率余众留守自家营寨。
是夜,阿普沙等四将从小路深入系舟山,行到中途,忽然两侧山崖上,巨石如雨点般打下来,鲜卑军自相践踏,死伤过半。四将奋力冲杀,夺路而走,收拾败军,沿原路返回。
却说拓跋绰引精兵万人伏于营门外,二更时分,忽然左中右三座大寨同时起火,营内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拓跋绰大喜,将手一挥,鲜卑军一齐冲入营中。忽然一声巨响,前锋兵马尽皆跌入陷坑中,拓跋绰道:“不好,中计了,快撤!”只见左有李文肃,右有王皠,中有肖文辉,三路人马一齐冲杀过来,拓跋绰急忙率众往回冲,却被一彪人马挡住归路,为首一员女将,杏眼桃腮,国色天姿,正是杨韵馨——原来刚才营中的战火、杀声皆是虚设,只为诱拓跋绰入营。
杨韵馨笑道:“拓跋绰,你欺我大营空虚,派人从小路袭我之后,自己却从正面来夹击我军,这点肤浅计策早已被本座识破。如今你已落入我彀中,快快下马受降,本座饶你不死,如若敢说半个‘不’字,顷刻间叫你身首异处。”拓跋绰将枪往前一指,鲜卑军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杨韵馨鞭梢一挥,四下里箭似飞蝗,鲜卑军中箭者不计其数。拓跋绰手下的这支骑兵,是鲜卑各部中最精锐的一支,只可惜此时被围在垓心,四面八方全是敌军,它纵然能征惯战,亦施展不开手脚。
射日堂主庞信,在江湖上有“小后羿”之称,乃河北第一神箭手,他见拓跋绰正在帅旗下指挥调度,乃弯弓搭箭,一箭朝拓跋绰射去,此时二人相距约有两百余步,不在弓箭射程之内,但庞信这一箭用上了十成内力,“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拓跋绰正在组织骑兵突围,忽见一支利箭如流星赶月般飞来,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他情急之下一勒缰绳,他胯下马吃痛,前足提起,人立起来,那一箭正中马首。那马一声悲嘶,扑地便倒,拓跋绰被掀翻在地。杨韵馨两眼一亮,心道:“好机会,擒贼先擒王,只要捉住了拓跋绰,大事成矣!”当下策马扬鞭,朝拓跋绰飞奔过去。
辜仁恪混杂在人群中,见杨韵馨孤身犯险,忙叫道:“别往里冲,危险!”杨韵馨如离弦之箭,哪里还理会他。鲜卑军中最精锐的骑兵都集中在拓跋绰周围,见杨韵馨飞马来袭,顷刻就有十余骑纵马挺枪来迎。杨韵馨在马背上几下闪躲腾挪,从人缝中穿了过去。眼看她离拓跋绰已不足三十步,忽然几个鲜卑士卒从地下拽起来三根绊马索,原来鲜卑人见杨韵馨来势凶猛,恐挡她不住,便趁她与骑兵交战之际在地上布下绊马索,那三根绊马索离地约两三尺高。与此同时,两个番将持钢刀朝杨韵馨的上身削过来。杨韵馨眼见冰凤凰刹不住脚,便纵身跳下马背,余势未衰,整个身体紧贴着地面,继续向前滑行,从绊马索底下滑了过去。冰凤凰背上一轻,自然而然向上跃起,从绊马索上跳了过去。杨韵馨将纤腰盈盈一摆,身体如风车一般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然后轻飘飘地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冰凤凰的鞍上,马术与轻功配合得天衣无缝。辜仁恪在远处看见,只能望洋兴叹。
鲜卑拓跋氏亦是武学世家,拓跋绰的父亲拓跋力微就是一位武学奇才,凭借着深厚的内力,得享一百零四岁高寿,他曾自创冰锋刀法和玄阴爪两大绝技。拓跋绰的资质算不得一流,对于这两门家传绝学虽不能说是炉火纯青,但至少可以轻车熟路地将其施展出来。他被战马掀翻在地,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拔出腰间佩刀立个门户,杨韵馨马到跟前,居高临下,两口短剑一齐直刺过去,拓跋绰不慌不忙,钢刀斜挥,使出一招“玉龙迎风”,这一招出手,气度凝重,英华内敛,尽显王者之风。杨韵馨不由得暗暗喝彩:“好刀法,拓跋氏果然名不虚传。”她的双剑被钢刀荡开,便使一个“珍珠倒卷帘”的身法,身体横卧在马背上,双腿勾住马腹,纤腰后仰,左手剑刺向拓跋绰的面门,右手剑刺向他的小腹。拓跋绰舞动手中钢刀,刀身发出“嗡嗡”的响声,刀光闪烁,将他的整个身体都笼罩住了,这是一招进可攻,退可守的刀法,叫做“万树梨花”。杨韵馨蹬里藏身,躲过他的钢刀,此时人马交错,冰凤凰已冲到了拓跋绰身后,杨韵馨反手一剑“犀牛望月”,拓跋绰也转身一刀“寒山失翠”,刀剑相交,只震得杨韵馨气血狂翻、金星乱舞。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内伤尚未痊愈,不能用内功。拓跋绰亦察觉到了她的这一致命弱点,于是使出一招“冰魂素魄”,这一刀砍下来,蕴含了极雄浑的内力。杨韵馨见避无可避,只得用双剑硬接他这一刀,拓跋绰的内力从刀锋上一阵阵传来,杨韵馨被攻得钻心般的疼痛,但她是个极要强的女子,咬紧牙关死扛着,就是不肯示弱,双方僵持不下。有数十名番将冲到杨韵馨身后,举枪往她背心便刺,辜仁恪欲上前相救,奈何中间隔着三根绊马索,凭他的马术如何过得去,值此两军混战之际,他又不敢弃马步战,无奈之下,他只好弯弓搭箭,发连珠七箭,那边七员番将应弦落马。杨韵馨腹背受敌,不敢恋战,只得撇下拓跋绰,催马从人缝里冲了出去,众番将在背后紧追不舍,马清、曹开、蒋晓菲三人截住众番将厮杀。另外三面,肖文辉、李文肃、王皠也先后催军掩杀过来,四下里喊杀之声惊天动地,直杀得飞沙走石、冷月无光。
鲜卑军四面受敌,伤亡惨重。忽然正南方鼓角喧天,原来是拓跋弗率后军来接应拓跋绰。两军一直战到天明,拓跋绰方率众冲出重围,狼狈逃回本寨。阿普沙、也吉、齐律斤、夫毕四将也陆续逃回。清点人数,共折损七八千人。拓跋绰命士卒深沟高垒,坚守勿出,等待东西两路援军赶到再共同破敌。可是,太行山山路和汾水渡口都被宝月阁一方据险固守,哪里还有援军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