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秋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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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杨韵馨望着他二人远去的身影,隐隐有一股失落感,不禁黯然神伤。她独自一人继续在后山徘徊,来到崖顶一块大青石上,极目远眺,四围风光,尽收眼底,此时正值暮春之际,那独龙岭上端的是一派好景:

莺飞草长,杂花生树,百鸟争鸣,群芳竞艳。翠竹依依,幽径无路人喧闹;古柏森森,深林有猿鹤相亲。远峰青如澄黛,涧泉碧若浮蓝。真可谓乾坤皆锦绣,宇内尽巍峨。

杨韵馨心道:“可惜两军正在此处交战,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倘若只有我和衡英两人,在此间游山玩水,避静消闲,该有几多欢乐,几多缠绵……”她正在出神,忽听到一处草丛中有响动,她右手按住剑柄,喝道:“什么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出来!”草丛中无人答话,也再无动静。她拔出连理双星剑,走到草丛深处察看,不见任何异常。杨韵馨心道:“莫非是我听错了?亦或是山里的野兽?”

突然树林中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这回杨韵馨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的确是个人影,绝不可能看花眼,只是那个人影一闪而过,身手太快,杨韵馨连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也没看清楚。也亏得杨韵馨艺高人胆大,她提起一口气,朝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杨韵馨追了一程,来到一处山坳,四下不见那人踪迹。她收起双剑,左右查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一眼瞥见一棵老松树下的石头上插着一枚柳叶镖,镖上穿着一块白布。杨韵馨心道:“看来他是有意让我看到他,以便将这张字条传递给我。但他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将字条扔给我,而要引我到这里来呢?”

杨韵馨走到那棵松树下,蹲下身子,拔起飞镖,打开白布,布上竟一个字也没有。杨韵馨茫然道:“这是何意?”她正蹲在那里发呆,冷不防有人在她背后轻轻地推了一下。杨韵馨身不由己地栽向前去,她大吃一惊:“是他!”

江南夺书是杨韵馨自出道以来第一次栽跟头,对手在她的左肩上轻轻拍了一掌,那一下感觉是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她有十成的把握敢肯定,刚才在背后推她的人,就是那个神秘的江南夺书人。

杨韵馨身子向前一栽,跌入草丛,没想到那棵松树下面竟然是空的,约有一两丈深,只因外面的野草生得太茂盛,将洞口遮掩住了,故无人知晓。杨韵馨转身跳出地洞,想要看看那个神秘夺书人的真面目,但四下里哪有半个人影。无奈,她点亮火折子,在地上随便拾了根枯树枝点燃,当作火把,又回到那个地洞。那下面像是个地厅,可容纳上百人,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杨韵馨道:“天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洞,且待我看看洞的深处有什么。”她顺着山洞一直往里走,地道越走越向下倾,约行了两三里路程,来到了山洞的尽头。那里什么都没有,头顶是一块澡盆大小的石板。她用左手试了试那石板的分量,觉得并不甚重,当下暗运内力,往上一托。她的内力是何等精深,便是上百斤的大石板亦能单手托起,只听得“格”的一声,顿觉眼前一亮,石板已被推开。

杨韵馨将身一纵,跳出地道,抬头四顾,此处已是山下,耳听得有潺潺的流水声,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杨韵馨大喜,跑到河边,双手捧起一捧清水喝下,那水甘甜可口,喝下去满腹舒畅。她一口气又喝了几大口,然后洗了洗脸,又掏出梳子梳理那瀑布般倾泻到腰间的长发。虽然被困荒山,一连数日没有梳洗,依然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看着河水中婀娜的倩影,她不禁嫣然一笑。远山若黛,近水含烟,一湾浅浅的流水,一位清丽脱俗的美人,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一次次飘逸有致的动作,构成了一幅淡雅无尘的画卷。诗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杨韵馨忽然一惊,心道:“那三千弟兄还困在独龙岭上,我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玩耍。”她转身回到地道,从底下用双手托住那块石头,照原样将洞口遮盖住。然后一溜烟地跑回独龙岭上,找到周振华、张轨道:“我刚才发现一条地道,可通到山下一个隐秘的去处。”周振华大喜道:“那咱们快传下话去,让大家从地道下山。”张轨一把拉住他二人道:“低声!三千人一起从地道涌出去,再隐秘的去处,也会被匈奴人发觉。”周振华道:“如之奈何?”张轨对杨韵馨道:“此事还有谁知道?”杨韵馨摇了摇头道:“没有了。”话刚出口,她立即觉得不对,是那个江南夺书人指引她找到那条地道的,那个人自己当然也知道那条地道啰,但他究竟是谁呢,杨韵馨也说不清楚。张轨道:“如此甚好。今晚三更,咱们从地道而出,偷袭匈奴大营。这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切不可事先声张出去。”周振华、杨韵馨齐声道:“好。”

是夜,月黑风高,阴云四合,众人随着杨韵馨自地道下山,向匈奴大营长驱大进。那地道出口离匈奴大营足有几里远,但匈奴的探马大部分集中在独龙岭的各处路口及集瑾山庄方面,自己的大营周围反而空虚,待值夜巡逻的士卒发现有大批武林人士正在向大营靠近时,为时晚矣!

周振华一声令下,群雄如潮水般涌入匈奴大营,众人被困在独龙岭一连数日,此时人人都窝了一肚子火,冲入大营一通乱杀乱砍。周振华、张轨又指挥众人在寨中放火,众营帐一时尽皆被点着。匈奴骑兵人数本就不及对方多,又刚从睡梦中惊醒,顿时人马大乱,溃不成军。

集瑾山庄一方,忽见西南方火光冲天、杀声震地,不知独龙岭出了何事。贺庭强等立即点起兵马,径往西南来接应。

周振华、张轨、戴丽华、杨韵馨四人直冲入匈奴中军大帐来擒刘宣。早有匈奴四杰报与刘宣,卜征道:“主公,事已至此,不如先回并州,日后再作打算。”刘宣道:“也只好如此了,谁敢断后?”卜征道:“我与二弟断后,三弟、四弟护送主公先走。”乔宏、刘锷、呼延豹齐声应“是”。

卜征、乔宏二人转身出帐,迎面撞见周振华,周振华长剑斜挥,使出一招“英雄逐鹿”,这一招是周振华临阵时用得最多的一招,气象宏伟,变化万千。卜征抽出双刀,将庞大的身躯自左向右微微一摆,右臂顺势甩出,使出一招“立马华山”,这一招浑厚有力。刀剑相交,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彼此都惊叹对方的内力深厚,但刚才周振华只退了两步,而卜征却退了三步,相比之下还是周振华略胜一筹。

乔宏一声清啸,挺剑直取戴丽华。戴丽华单刀一挥,中途一化为二,二化为四,高深莫测,变化无方。乔宏与她互拆了数十招,发觉她刀法虽然精妙,但内力却不及自己,于是招招和她硬拼内力,逐渐占了上风。

入云狻猊唐烨与开山手裴文圭以二敌一,与张轨厮杀,双方打成平手。

杨韵馨冲入中军帐内来寻刘宣,帐内并无旁人,只有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双手戴一对幽冥鬼手。杨韵馨知道,此人定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瘟神白海山,她更不打话,右手剑一招“孤雁出群”,直刺白海山咽喉。白海山右手隔开杨韵馨的短剑,左手一招“黑虎掏心”,通常“黑虎掏心”都是用拳,但此时他手腕上套着幽冥鬼手,杨韵馨当然不敢硬接,她抬腿往上一脚正踢在白海山的左手手背上,将这一击的方向踢歪了。

白海山是刘宣手下众多汉人高手中武功最高的一人,但比起杨韵馨来毕竟还是逊色得多,三十招一过便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不料帐外又冲进两人,一个是铁掌魔星周基,一个是追魂客严锋,他二人从背后合围过来,杨韵馨腹背受敌,登时便落了下风。尤其白海山的武功阴毒狠辣,招招攻向杨韵馨的要害,令杨韵馨险象环生。

蒋晓菲见杨韵馨只身一人入帐,深恐她有失,也跟了进来,正见杨韵馨寡不敌众。蒋晓菲一声娇叱,挺剑截住严锋厮杀。杨韵馨三个对手只剩下两个,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一半,她双剑齐挥,左右开弓,几招一过又重占上风。但蒋晓菲却算不得一流高手,她如何挡得住严锋。蒋晓菲的武功全是杨韵馨所授,她有多少斤两,杨韵馨再清楚不过了,杨韵馨生怕严锋伤着蒋晓菲,叫道:“菲儿,向我这边靠过来。”蒋晓菲知她心意,将身一矮,躲过严锋的开山斧,退到杨韵馨身边。她二人背靠背迎敌,白海山等三人围着她们走马灯似的打转,以三敌二,双方打成平手。

战不多时,从帐外又杀入数十名武林人士,为首的是几位帮主和掌门,白海山知今夜败局已定,虚晃一枪,喊了声“撤”。帐外,卜征苦战周振华,二人棋逢对手,但匈奴一方军无战心。卜征纵声叫道:“大家休要恋战,且战且退。”他内力充沛,这一声叫喊响彻四野,匈奴骑兵尽皆往西北方退去。

且说刘锷、呼延豹、邹南凯三人护住刘宣,借着夜色的掩护退往并州,一夜无话。耳听得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此时已是次日黎明,但四下里还是一片漆黑。刘锷猛然喊道:“主公,快低头!”刘宣赶紧将头低下,只听见“嗖”的一声,从草丛中飞来一物,从刘宣头顶掠过,将刘宣的头巾削去了半片,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五行轮。

紧接着,从草丛里蹿出二三十人,均是黑袍铜铠。刘宣认得,这是昆仑派弟子的装束,为首一人鼻正唇薄,二目如电,正是郑庭东。当时刘宣身边仅有十余骑,且一夜奔波,已是人困马饥,能称得上高手的只有刘锷、呼延豹、邹南凯三人,而邹南凯又重伤未愈。刘锷回过头来对呼延豹、邹南凯道:“我挡住这厮,你二人护住主公冲过去。”言讫,纵马舞戟,直取郑庭东。

郑庭东正要刘宣先走,当下让开大路,放过刘宣,径直来战刘锷。刘宣刚跑出不到二十步,突然脚下一软,连人带马跌入陷坑。陷坑中埋有刀枪,那匹马一声哀鸣,当场毙命。刘宣所幸骑在马背上,不曾将老命搭在陷坑里,但右腿亦被坑中刀枪刺伤。十余名昆仑派弟子手执长枪往坑中便刺,刘宣咬紧牙关,将身一纵,跳出陷坑,拔出腰间佩刀迎敌。他那口佩刀可不是寻常之物,那是匈奴人世代相传的一件神兵利刃,能削铁如泥、吹毛即断。刘宣将刀法施展开来,一口气接连削断七八个枪头,他本人虽算不得一流顶尖高手,但武功却也不弱,若是在平时,他仗着手中的那口宝刀,足可取这十几个昆仑弟子的性命,但此时他右腿负伤,行动不便,只能站在原地不动,故不曾伤到人。

呼延豹、邹南凯从背后赶来,将众人杀散。呼延豹翻身下马,将坐骑让与刘宣,自己又转身来助刘锷。

刘锷在马上居高临下,与郑庭东打斗。郑庭东使出“小周天”的绝技,刘锷骑在马背上,转身不便,缚手缚脚,本来的优势反而成了劣势。刘锷索性纵身下马,与郑庭东步战,他仗着深厚的内力,将方天画戟使得呼呼生风,六只飞轮被尽数荡开,无法近他的身。呼延豹手提一口鬼头刀,从背后赶来夹击郑庭东,但一入“小周天”,便觉天旋地转,身不由己,无奈之下,只好学着刘锷的样子,将鬼头刀舞得如行云流水一般,组成一道光幕,将自己的身体笼罩在其中。

战不多时,刘锷叫道:“四弟,休要恋战。”呼延豹应道:“好,撤。”二人同时暗运内力,“小周天”如波开浪裂,被冲出两个缺口,刘锷与呼延豹从缺口处飞身退出。这“小周天”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说进就能进,想退就能退的。今见他二人进退自如,郑庭东不得不惊叹其内力精深浑厚。

见二人远去,郑庭东料难成事,也不再追赶,只是顿足叹道:“可惜,可惜……”原来郑庭东见匈奴大营起火,知是周振华、张轨趁夜劫营,他并不随贺庭强等去与匈奴人正面交锋,而是在此掘坑设伏,等待刘宣到来,他算准了刘宣一定会由此路回并州。只要取得刘宣项上首级,这一战的头功非他莫属。但至少有两点是他没有料到的:一是刘宣本人的武功会那么高,二是刘宣手里的那口刀居然能削铁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