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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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笑于掌(1)

坟墓机关喀喀响过数声后,那块当作墓碑的大石缓缓朝旁移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却有两个人已然立在其间,神情俱是倨傲无比。仿佛他们不是刚刚从一座坟墓中走出来,而是踏上了金銮宝殿!

左首那人面黑如墨,身形高大,看不出有多大年龄,只是眼露凶光,一脸狡狠,一看便不像是中原人氏。也不见他说话,只是望着物由心冷笑。

右首那人三十余岁的模样,面色白昔,相貌儒雅,虽亦是一面傲色,却先是对着物由心长鞠一躬:“老人家的这些机关设计如此巧妙,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物由心面色如土:“再好的机关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你逐一击破后安然走出了墓门……”言罢又小心翼翼地充满期望地问道:“我那些宝贝没有被破坏吧?”

那人微微一笑:“老人家尽可放心,若是不能不损一物而纯以智力出此墓门,我还能算是机关王吗?”言语虽是恭谨,神色却是骄然。

几个虽是已有些料到此人大概是机关王白石,听他自称身份,却还是忍不住浑身大震。尤其是刚刚听杜四讲了八方名动的来历,此时立刻就见其人,更增威势。那面色如墨的异族人想来必是与机关王形影不离的牢狱王黑山了。

杜四低叹一声:“想不到连京师的八方名动也插手到这件事中,将军的权势到真的比得了皇上了。”

机关王白石眼光望向杜四,仍是一副毫不动气谦谦有礼的样子:“这位兄台不知是什么人,我与牢狱王不过是与这个老人家打了一个赌,绝对是与明将军无关的。兄台这样说分明是挑唆皇室内乱了!”机关王虽是彬彬有礼,但言语间不卑不亢,隐含锋芒,果然不愧是八方名动中的人物。

物由心大叫道:“不公平不公平,你又不说你是机关王,如果我早知道必然和你比试别的花样。”

机关王哂然一笑:“老人家一开始不也不说自己来历吗?再说是你自己提议赌我不能在二日内从墓中走出来,现在又这般抵赖,岂不有损老人家的信誉?”

他却不知道,只怕天下所有的老人家中最无信誉可言的就是眼前这个物由心了!

许漠洋行事老成,看到机关王与那一言不发不怒自威的牢狱王似乎与自己无关,那最好是能以言语缓冲彼此的敌意。刚刚才听到杜四说起八方名动的威名,想来手下自然不弱,能不动手自是最好。眼望杜四,二人相互缓缓点头,以目示意,知道均作此想。

杜四仰天打个哈哈:“却不知道三位赌得是什么?我们身为局外人,倒不妨做个公平的仲裁。”

物由心急道:“不行不行,我们赌得是脑袋呀!”挠挠自己脑袋上那一头长长的白发,喃喃道:“我怎么知道我竟然会输,我最多就是逗他俩开开玩笑罢了!”

机关王淡然一笑:“老人家或许无意要我们的脑袋,可我们却真是以拼着性命的心情来参与赌局的。”

杜四心中一凛,哑然无声。与情与理,倒都是物由心的不是了。他上次来幽冥谷只是路过,尚未与物由心碰面,此次虽是初识,却喜欢这个老人的毫无机芯的漫无城府,就算对方不是明将军的人,心里也是大大地偏向物由心,此刻心念电转,盘算着恐怕也只好随着物由心耍无赖了。

物由心更是发急:“我这脑袋老而糊涂,只怕你们要了也没多大用处吧。”他看上去一把年纪,此时却一脸恳求地望着众人,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希望大人的原谅,惹得众人都禁不住在心里发笑。

机关王到是不紧不慢:“老人家说笑了,我们也不是要你的脑袋,只要让黑兄问几件事,虽说是赌脑袋,其实也只是让老人家委曲一会而已。”

许漠洋笑道:“既然机关王如此有礼,物老先不用着急,不妨听听要问得是什么问题?”

那一直不发一语的牢狱王黑山发话道:“信口回答如何能知道真假,只怕老人家要随我回京师刑捕房一趟,借用一些工具来辨别其真伪。”他的语声中夹杂了异国口音,顿挫生硬,且不听内容就已让人非常不舒服。

物由心大叫:“这怎么成,那我岂不是犯人了?”

牢狱王嘿嘿一笑:“不是犯人,只是我的客人。”他说到客人二字时语气加重,更是让人闻之心惊。牢狱王精通拷问术,自然懂得如何用言语增加对方的压力。

机关王微笑道:“也不尽然。只要老人家保证如实作答,我们亦不会太过为难你。”

物由心垂头叹道:“好吧,只要你不问我师门的事我都可以答应。”言至此却又跳将起来:“不对不对,先分清楚你们是不是赌赢了我再说。”

大家见物由心先前一句话分明已是认输,后一句却又开始耍赖,都是心中绝倒。这个老人年纪头发胡子都是一大把,样貌老成却又状若天真,也的确是武林奇观了!

机关王哈哈一笑:“点睛阁主景成像纯厚平实、一派正气;翩跹楼主花嗅香飞扬洒脱、屡走偏锋;温柔乡主水柔梳妙姿天成、悠然自得;英雄冢主物天成豪情仗义、以歌咏志。俱是不世出的人物,而物老这般前后不一,破绽百出,岂不被武林后生笑掉了大牙?这般下去想来就是要回归物天成的门墙亦是难上加难了。”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全都呆了,就是杜四见闻广博也是从未听说这阁楼乡冢的名字。

物由心大讶:“你什么都知道,那还问我什么?”

原来这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英雄冢乃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四大家族,特立独行,每一门都是有惊天动地的武学。但四大家族门规极严,弟子行走江湖禁令极多,忌用本门武学,是以几百年来少现神踪,虽偶也会与各大帮派暗有争斗,但却是声名不着,寻常江湖中人是绝不知道的。

而这物由心正是英雄冢中的弟子,正是因为他小孩心性在十几年前无意间泄露了本门武功,所以才被逐出门墙,罚其在此塞外人迹罕至的隔云山脉中思过。但物由心心念旧主,所以仿着英雄冢的样子在此立坟建碑。

也正是如此,刚才物由心被杜四等人看出了武功才惶急之余甚至想杀人灭口。只是他生性善良,一片赤子童真,自不会真的下此狠手。而此时听得机关王将本门秘密一语道破,不由心中大乱。

机关王大笑:“四大家族虽然隐秘,却如何瞒得住京师遍布四海的情报网?这些区区小事自是不屑向物老一问了。”

物由心搔搔头:“那你要问我什么?”

机关王淡然一笑:“物老既然准备好让我问,可已是承认输了吗?”

物由心眼见对方对本门事如此熟悉,料想问自己的必是其他什么事,当下点头道:“就算我输了一次好了,有什么事就快问吧!”

机关王轻轻道:“听闻英雄冢机关消息学天下一绝,在我看来却也不过如此。现在只想请物老再给我等说一说英雄冢的识英辩雄之术。”

原来英雄冢的几种不传之秘正是机关消息学、识英辩雄术、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

机关消息学是英雄冢的阵法机关,识英辩雄术则是英雄冢中五行风水相人看命之术,而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则是英雄冢的家传武学,前项为擒拿一类的小巧近身功夫,后者乃为一种霸道的内功。

物由心心中大奇,机关王不问他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却要问他识英辩雄术,实是难解。他虽是貌似天真,却也不是白痴傻瓜,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喃喃道:“我早早被赶出师门,这识英辩雄术却是无缘学到。”

机关王一指身边的牢狱王,微微笑道:“牢狱王最懂让人说出心底的秘密,物老想不想试试个中滋味?”此人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言语中却是毫不容情,暗含威胁。

物由心大怒:“有本事就把我抓起来拷问,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牢狱王一边冷笑就要出手,机关王伸手拦住了他,转过身对杜四深深一揖:“物老刚才既已认输,现在又这般蛮不讲理,幸好有诸位大侠在场作证,如若放过物老也无不可,只是英雄冢这三个字日后已可改为无赖冢,还望各位大侠多往江湖上帮衬宣扬一下……”

杜四眼见机关王智计百出,诱得物由心自己认输后,于情于理似乎都是辩无可辩,虽是想帮物由心,却也没有了主见。

机关王的武功尚不得知,但此人于几句笑谈间便牢牢占得上风,果然名不虚传。

物由心长叹一声:“罢罢罢,要么是有辱师门之尊严,要么是泄露师门之秘密,机关王你也莫难为我了,反正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今日一死了之总算可以有个交代了吧!”言罢长发飞起悬在一棵树上,那长发在空中犹若活物般挽了一个套,他自己则是飞身而起,脖子长伸直往那个套中钻去。

此人天性好玩滑稽,此刻就是要自尽竟然也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用自己的长发吊死自己。看得众人又是着急又是好笑。

那牢狱王黑山不置一词,竟是默认了这种解决方式,机关王白石却再度一笑:“愿赌服输,物老这般以一己之命扞卫英雄冢的豪气固然可嘉,但英雄这二字前恐怕还应该加上二字,唤作‘失信英雄’才对……”

物由心先是一愣,惶急之下六神无主,又放声大哭起来。也亏他年纪这么大,却是说哭就哭,便是一般孩童亦有所不及。

机关王每言必笑,却是句句命中物由心的要害,显是看出物由心最重师门清誉。虽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但仔细一想其固然强词夺理,却也不得不承认其言之有理。

杜四与许漠洋俱是为物由心担心,偏偏又无法可施……“且慢!机关王你是不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发话的竟然是刚才不出一言的杨霜儿。

机关王笑吟吟地望着杨霜儿:“在下虽是为皇室做事,却也懂得江湖上有言必行、有诺必践,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指教?”

杨霜儿化装为男子,却没有一个人不是一眼认出她的女子之身,一时小嘴都噘了起来。不过眼见物由心一颗脑袋已钻入“发套”中,一双眼睛却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有什么回天之术,又不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机关王你且看这是什么?”待得杨霜儿笑意稍减,从怀里掏出了那天女散花,这一次轮到机关王与牢狱王大吃一惊了。

机关王心下大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请问姑娘,这个烟花是从何而来?”

杨霜儿好整以暇,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更是娇憨可爱:“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认得这是什么吧!”

机关王与牢狱王相视一眼:“这个,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

杨霜儿用小指在脸上一刮:“胡说,以你的眼力还会看不清?你说你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机关王迟疑一下,终于点点头:“咳咳,应该认得!”

杨霜儿轻轻娇笑:“这个东西是不是就叫做天女散花?”

饶是机关王智慧高绝,此时也无法可想,只好乖乖答应一声“是”。

杨霜儿更是得意:“你们是不是八方名动的人?”

机关王只得继续点头:“是!”

杨霜儿得理不饶人:“是不是有了天女散花就可以命令你们做一件事?”

机关王长叹一声:“不错!”

杨霜儿大笑:“那我现在应该可以命令你们做一件事了吧?”

物由心大喜过望,头一扬,那长长的白发打个几个圈子飞到机关王与牢狱王的面前,哈哈大笑:“来来来,乖孙女让这两个不黑不白的东西试试我自制的白发绞索。”

机关王终于忍不住面色大变,眼望杨霜儿,真怕她就按物由心所说的而做。

杜四眼见形势急转而下,却也佩服机关王的信守旧约,眼见牢狱王眼盯杨霜儿手上的天女散花,跃跃欲试。知道若真是弄僵了动起手来,己方虽然人多也未必有成算。当下发话道:“机关王有诺必践,在下钦佩。杨姑娘也不用太过为难他们,就请他们放过物老便是了,这次赌约就当扯平了吧。”

杨霜儿嘻嘻一笑,望着机关王:“你看如何?”

机关王对几人长揖一躬:“诸位若无异意,便这么定了,白石先行谢过!”此人处上风而不骄,落下风而不乱,气度的确令人心折。

物由心大悲大喜之余,虽是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这二人并不好惹,点头表示同意。

机关王再对杨霜儿施了一礼:“这支烟花关系重大,我既然已答应了你一件事,不知可否将烟花交还于我?”

物由心道:“你若反悔怎么办?”

牢狱王大喝道:“就算现在反悔你可有什么法子阻止我们?”

机关王轻轻一笑,举手拦住牢狱王,眼视杨霜儿,不发一语。那牢狱王似是唯机关王马首是瞻,闷吸一口气,再不开口。

众人一想也是道理,眼见机关王牢狱王面对四人毫无惧色,当是有惊人艺业。物由心或可敌得一人,而杜四杨霜儿加上一个受了伤的许漠洋三人合力是否能敌得住另一人,却是未知之数。

杨霜儿少女心性爱热闹,一面把玩着天女散花,一面轻轻道:“这么好看的一支烟花,送还给你反正也是无用,倒不若让我放上了天可好?”

机关王潇洒地一耸肩头:“那也无妨!”

烟花升起,在将晓未晓的天空中炸开,散成雾状,从中散出八道各色的火光,射向晨空,经久不败,煞是好看。惹得杨霜儿与物由心齐齐拍手大叫,待得烟花散尽,机关王与牢狱王已然不知所终。

物由心一个箭步冲入坟墓中,不一会出来,手上抱了一大堆事物:“总算这个机关王还有本事,没弄坏我的宝贝。”

几人看去,物由心的宝贝无非是一些形状有趣的小玩意,怪石异草等等不一而足,都不禁微笑。物由心却献宝一样给大家介绍起来。

杜四眼前一亮,从物由心那堆宝贝中拿起一物,那是一截五尺余长的东西,色泽淡青,却又隐有亮光乍隐乍现。

物由心洋洋得意:“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许漠洋见此物削长,却隐是略具人形,活像一只长成型的人参,只是表面光滑,没有枝须叶蔓,上面还有天然的数圈纹理,似木非木。他虽在冬归城宫中见过许多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却从来未见过类似此物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