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谁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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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泪眼

嘉言与澹台如愿说道:“我总还是觉得不对。”

澹台如愿笑道:“总归只带贵妃去见大将军,有你我在侧,便有事,也是无碍的。”就不说周城身边原有亲兵,周城自个儿武力值也不低。

他们在这时候听到了惊叫声。

嘉言和澹台如愿几乎是同时拔腿就跑,待掀帐进去,还是吃了一惊:李十二娘倒在地上,喉间有伤,血汩汩地往外突。

“大夫、快叫大夫!”嘉言叫了起来。

“来不及了……”拎刀的婢子嘎嘎笑着,丢下刀冲东边拜了几拜,“陛下,奴婢去了……”身子一歪,血从七窍之中流了出来。

明月骇得面无人色。

军医摇头:“将军,准备后事吧。”军中都已经传遍了,说是军司马的堂妹、李贵妃从宫里逃了出来,投奔大将军。不想才一下午的功夫,如花似玉一个美人儿,就这么没了。

嘉言觉得太阳穴上突突直跳:李贵妃进她帐中,才这么会功夫,说没就没了。这事情怎么说得清!

“死间!”澹台如愿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战场杀人是常事,但是对李贵妃这等手无寸铁的美人,亏他下得了手;最可怕的还是元明修,李贵妃可是他的枕边人……这事情如何与李十一郎交代!

他一时间也摸不清楚到底是李贵妃企图哄骗解药失败,双方起了冲突,导致那婢子一横心杀人,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最初的惊骇过去,嘉言叫人扶了明月出去,又使人打扫现场。周城很快就到了,看见李十二娘眼睛还圆睁着,多少不甘心。想起正光五年秋,他们兄妹西山遇伏、前来求助时候的情形,头发上还滴着水。

那之后,有多少次该死,她都逃过了。她出了宫,出了城,只待见到李十一郎,就可以从头开始——她仍然是赵郡李家的小娘子,有无数的可能。

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周城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这时候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起初是觉得她来得蹊跷,怕嘉言上当——不想还是得了这么个结果。

嘉言懊悔道:“……她说那婢子是伪帝的人,我就该叫人再搜他的身——”

“不怪你想不到,”周城道,“换我来想,也不过是反间或者行刺。都等封陇问过二十五娘再说。”

嘉言道:“不如我去问罢——从前在宫里时候,我和二十五娘也是亲近的。”她想摘了面具,二十五娘总该与她说实话。

周城却摇头道:“你先歇会儿。”方才她受的冲击也是不小。方才这里满地都是血。

明月在发抖,她吓坏了。

封陇问嘉言借了婢子,服侍她梳洗过,换了衣裳——方才她脸上、衣上全是血污。想她长这么大,该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血。梳洗过的小姑娘还有点呆,然而明眸皓齿,灵韵天成,就远非之前可比了。

原来是作了伪装,封陇想。这丫头倒是不笨——韩陵之战时候,双方檄文互喷,中州所出的檄文就详细解说了元明修如何不顾伦理纲常,以血亲为妃嫔。这个小娘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罕见的美人。

美色当前,放在平常,兴许封陇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然而这不是平常:大将军让他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封陇看了明月一眼,又一眼,想好的话就是出不了口。要是个男子,他早威逼利诱,轮番上十八般武艺了,但是这么个小娘子——

最后叹了口气:“南阳王怎么舍得放你出来啊。”

这句话尚未落音,明月放声大哭:“我阿兄、我阿兄他不要我了……”

封陇:……

别说封陇没见过这等哭法,其实就算是元明炬在这里,恐怕也须得说一声,他妹子从来没这么哭过。她打小就不爱哭,受了委屈,或者面无表情,自个儿慢慢受了,或者笑嘻嘻的,当没有发生。

哭得这样惨烈,封陇觉得自个儿肠子都被她哭断了。要不碍着她是宗室女,恐怕早就揽了入怀,好生安抚。

良久——

明月哭得昏天暗地,一半是恐惧,一半是伤心,全然不知道时间怎样过去。而等候在外头的亲兵已经溜进来与封陇说道:“将军——”

“嗯?”

“大将军使人来问了。”

封陇抚额道:“你先去敷衍着……”

亲兵:……

嘛都没有,怎么个敷衍法啊。

封陇又交代道:“去打盆温水来,还有干净的手巾……”这般哭法,哭完了能肿得眼睛都睁不开,又痒又疼。这丫头一看就知道是没经验。

明月哭得泪都快尽了,像是过去十余年里全部的委屈,一次都哭了出来,哭得声音都哑了,方才听到年轻男子的声音,他说:“好了、好了……”泪眼蒙眬,她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疼惜。

手上一热。

“敷敷眼睛。”他说,“不然会疼——”

明月不声不响接过手巾,按在眼睛上,酸痛果然大为缓解,但是水滴又沿着面容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衣裳瞬间就湿了一大块。

“你和你阿兄吵架了么?”那人问。

明月手一抖,没有作声。

那人便叹了口气:“我去找婢子进来服侍你,今儿晚上你先好好睡一觉罢。”他起身,明月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你——”明月嘶哑着喉咙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那人犹豫了一下:“……没有。”

然而明月已经想了起来:“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要问李贵妃的事?阿舍……那个宫人叫阿舍,李贵妃与他说,疤面将军已经答应了带他们去见大将军,李贵妃问他可不可以先解了她身上的毒——”

“要不要先喝点水?”那人问。

明月点了点头,那人递过来一只水囊,温水入喉,声音里的逼仄感也缓解了许多。她想了一会儿:“阿舍说要见过大将军才给她解药。”

“那李贵妃——”

“李贵妃说,要不就先给解药,要不就一拍两散,她去找疤面将军,把事情招供了……”

封陇心道怪不得——双方是撕破了面皮……等等,如果那人的目标是大将军,那么即便李贵妃索要解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阿舍反应为何如此过激?杀了李贵妃,他哪里还有机会,别说见大将军的机会了。

除非——

除非他一开始想要杀的就不是大将军。封陇一激灵,脱口道:“阿舍怎么说?”

“阿舍说,他就知道李贵妃、李贵妃……信不得。”明月把“水性杨花”四个字省掉了,她没有办法理解那个宫人当时何以如此咬牙切齿,乃至于歇斯底里,她把恨意表露得如此露骨,“然后从靴子里摸出刀……”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李贵妃……她万万想不到李贵妃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就仿佛方才她还站在眼前,活色生香,言笑晏晏,然后突然,很突然,一抹血色,突然睁大的眼睛,她捂住喉咙,血从指缝里漫出来。

喉咙里咕咕作响,她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但是什么都抓不住,她惊骇地往后退、退……几乎踉跄摔倒。

她说的话,她也没有听清楚,那些含混的声调,从喉间的伤口漏掉了音节。

李贵妃死了,她想,她反反复复地想着这几个字,她死了。她想起她去见她的那个清晨,秋天的阳光,她光洁的面容和美丽的眼睛,窗外竹影,有风过去,她笑吟吟地说:“很久不见了,二十五娘。”

她记得她。她像是记得宫里每一个人,她凭借她的聪明和机警,一次一次地死里逃生,但是这一次,她没有逃得过。

那样粗暴的一刀,在她颀长的颈项上,阳光曾经照拂过的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羊脂。

“……她死了。”她怔怔地说。

那个男子一直安静地听她说,到这会儿,屋里再没有声息,方才微舒了口气,说道:“……已经过去了。”

“她死了。”明月再说了一次。李贵妃是个很精明的人,她知道她是吞了元明修给的毒药,但是她到最后也不知道,她出城,到底是为了给元明修做间,还是真的想要投奔李十一郎。她看不透她。

她记得她与她说过她从前跟着父亲在并州,说并州的草原与河流,她觉得她是想念那里,但是她同样热衷于洛阳的繁华。

而最后,她死在了司州城外,一顶不甚华丽的帐篷里。

“娘子……娘子节哀。”那男子低声道。

明月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隔着手巾,她还是看不清楚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