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帝都。
正阳当铺里，一个少年正坐在桌子后挥笔写着账单，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正认真的看着账单上的笔墨。此刻正值夏至，空气闷热，少年的额头上溢出了几粒汗珠，可他也没有去擦，只是甩了甩脑袋，将汗珠甩掉。然后继续写着账单。
坐在桌子前的老人看着少年一脸认真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日落西山，夕阳西下。少年这账单一写便是一天，直到落日的余晖洒进了铺子，老人才轻轻的拍了拍桌子，笑道：“可以了，叶李，你可以回家了。”
“马上了，刘老。”叶李抬头笑了笑，然后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胳膊，“就还有一些账了。”
“你这小子。”刘老装作有些不喜的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说了可以了就可以了嘛，没有做完的明天再做。省的你父亲说我虐待你。”
“呵呵，父亲不会这么说的。”嘴上这么说道，可叶李还是将毛笔放下了，然后和刘老说道，“刘老，东城张四在当铺当的镯子，说是最近来还，可一直没见影子，要不我明天去催催？”
“张四啊？”刘老沉思了一会，从衣服了摸出了一袋水烟，借着蜡烛的火将其点燃，悠悠的抽上一口，才缓缓说道，“那小子家里挺穷的，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拿出他母亲的遗物还钱。催他也还不上，那就再等等吧。”
“可他的镯子，根本抵不上您当初给他的那些钱啊。”叶李伸出手指算了算，然后告诉刘老，“若是他不还，相当于我们亏了三两银子。”
听了叶李的话，刘老嘿嘿笑了几声，将水烟在桌子上敲了敲，说道：“叶李啊，你还算的真是清楚，爷爷我已经老了，这种账算不算，已经无所谓了。亏了，就亏了，张四那小子心里也清楚，让他心里乘我们一个情，也就不亏了。”
叶李表情有些疑惑，刘老看他这样，笑着摆了摆手：“你还小，不明白这些事情，等你再大一些了。起码要到了你父亲那个年纪，就会明白了，有些账，不用算的那么清楚。”
“是么？”叶李低下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喃喃道，“可有些账，一定要算清楚啊。”
“嗯？你说什么？”刘老没听到叶李的话。
叶李抬起了头，又露出了笑容：“没说什么，还有，刘老，从今天开始，我也就成年了。也就不是小孩子了。”
刘老叼着水烟哼哼道：“成年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小孩子，啧啧，不过时间也真快。距离你父亲拣到你那天，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叶李的表情又有些黯然，这十年里，很多个晚上他都会做梦，梦到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改变了他一辈子的晚上，刚开始的五年，每当做到这个梦，他都会从梦中惊醒，吓得一声冷汗，便再也无法睡去，眼睁睁的看着太阳升起。
直到后来情况才稍微好些。
“好了，刘老，我先回去了。”叶李强作笑容，“母亲今日嘱咐过我，让我早些回去，她准备了很多好菜。”
“不，叶李，你等等。”刘老又抽了一口烟，阻止了叶李的离开，他瞥了街道一眼，轻声道，“把门关上，我有事和你说说。”
叶李有些疑惑，不过他向来听话，走上前将门关上了。
随着“嘎吱”一声，屋子里只剩下了一盏油灯在发着亮，油灯上烟雾缭绕，像是一顶白色的帷幕。这是刘老的水烟，叶李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压抑，当下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走到桌子旁坐下。
“叶李啊。”刘老将烟袋放在了桌子上，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还执着于戒律吗？”
叶李全身一颤，他明白了刘老想要说什么了，然后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十年之念，未曾动摇过。”
“我要走了，如果你想拥有为你妹妹报仇的力量，那就想办法找到我吧。”
“记住我的名字，小家伙。戒律，叶楚。”
叶李的拳头缓缓握紧，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场景，那个天杀的混蛋将小女孩的脑袋一次又一次的撞向坚固的石墙。而他，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无法做到。
刘老看到叶李这个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不肯说。我也就不问了，只是以前我见你执意要姓叶，名才跟随父亲叫李。那时候以为你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不过现在看来，真是解不掉的仇啊。”
叶李低下了头，轻声道：“永远解不开。”
刘老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要拿你父母说一下事，不过现在你已经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而且你父亲也赞成，那我就权当支持下你吧。”
“支持我？”叶李有些疑惑。
“那是自然，我问你，这十年来，你查到戒律到底是什么了吗？”
叶李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我只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清规戒律，这是个成语，但拆开来，便不知道戒律是什么。这种事情，我也不敢向其他人询问……”
“那是自然。”刘老乐呵呵的笑道，“像你这样一个人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找，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戒律到底是什么。”
“莫非，刘老您知道？”叶李试探性的问道。
“嗯——，好吧，我也不卖关子了。”刘老用手指有节奏的扣着桌面，轻声道，“其实，当了当铺老板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我也都知道一些。以前你太小，不能告诉你，不过现在倒是可以了，但是知道了这些，该如何把握，就要看你自己了。”
叶李拼命的点头。
“好吧，现在我便告诉你。”刘老坐正了身子，道，“其实如果你早出生十几年，或者再大一些，就会知道这么一句话。南有清规捍正统，北有戒律行天下，这清规，戒律，便是两个门派。”
“南有清规捍正统，北有戒律行天下？”叶李喃喃的重复道。
刘老点了点头，接着道：“清规派，戒律门。两个很古老的门派，门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其中清规门行事拘谨，一板一眼，同时是坚决捍卫皇室正统的一大门派，其收门人也很是严格。而戒律则是不同，戒律广收天下有识之士，同时行走于天下，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而他们做起事情来也往往没有约束，不拘一格。”
说到这，刘老突然闭上了嘴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步走到了门前。从门缝里望了望街道，确认没有偷听，他才又走回到叶李旁边，凑在叶李耳根边轻声道：“据说十年前，便是戒律之人刺杀了楚江王！”